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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待放的素馨错落有致地绕着发梳,透白的花瓣在阳光下害羞地轻颤。指尖小心翼翼地轻柔抚过花瓣的边缘,许如幻吩咐道:“还是换一个吧。”剪春停下手中的梳子,紧张地望了望杜明庭,又低下身子询问:“夫人不喜欢这发梳吗?”
许如幻低头看着捧在手中的发梳,仍是吩咐剪春:“换一个吧。”
在另一边洗漱的杜明庭听见了,回头望向许如幻,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笑意。将用过的毛巾交给佣人,他转身来到许如幻身后,接过剪春手中的梳子,示意剪春领着其他人出去。
他特意放轻力度,温柔地梳着她头上一缕又一缕的头发,打散上面缠绕成团的发结:“既然喜欢,怎么不戴上呢?”许如幻毫不留恋地搁下手下的发梳,朝着镜中的人盈盈一笑:“你真的想知道?”
杜明庭侧身紧挨着她坐下,注视她:“我能知道吗?”
许如幻转过脸,迎上他直白的目光,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微微侧过脸,道:“你行军在外,还是忌讳些的好。”
杜明庭目光含笑,伸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让热吻准确无误地落到许如幻的唇瓣。
剪春望着天上的太阳越升越高,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有点头晕眼花。低下头晃了晃脑袋,便听见里面的传唤。剪春进去,看见许如幻换了另外一件旗袍,发髻也梳了起来。她在后面看了看许如幻的发髻,有些惊奇地说道:“这么难梳的发髻,大少居然还记得啊。”
许如幻望向正准备出门的杜明庭,见他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神色,不用向剪春求证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地低头咬唇忍笑。
她得杜明庭同意,与吴司理约定今日在行辕听他报账。但是到了南厢房,许如幻只看见白七少和账册,心里顿时不悦,道:“我要见的是吴司理,你那么心急地站在这里做什么?”
白七少忙回道:“我心里念着三姐,又见吴司理年纪大了,便想着正好替吴司理过来报账,让他老人家免受劳顿。”
许如幻道:“他老人家也真是老了,昏了头了,什么人该做什么事都糊涂了。既然吴司理无法远行,我也不能勉强。还好再过几日我便随你姐夫回楚亭,这报账的事以后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白七少听许如幻说她过几日便回楚亭,心里欢喜,但知道许如幻现下不高兴,便隐忍收藏。
许如幻朝桌子上的账册瞥了一眼,道:“那账册你拿回去,让吴司理下次一并亲自向我报账。”
白七少乖乖地赶紧把账册全部抱起来。眼见许如幻起身要离开了,他忙上前,问:“那三姐哪天到楚亭?”
许如幻瞄了一眼白七少,见他一脸紧张,心想他该是真的有事要进来见她,脸色缓和了些许,重新坐下:“说吧,什么事了,该不会是父亲身体又违和了吧。”
白七少想起许如幻之前的斥责,忙否认:“父亲身体无恙,前几日还说准备出一趟远门,后来因为赵姨娘突然患了急病才取消了行程。”
许如幻不屑于评价赵姨太的手段,言归正传:“那你说吧。”
白七少依然抱着账册,躬身低头道:“三姐,您能否看在骨肉血亲的份上,看在五嫂怀有身孕的份上,让五哥认祖归宗,让五哥那未出生的孩子得以在家中抚养?”
许如幻吃惊地看着白七少:“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白七少回道:“五嫂的母亲偷偷地去探看五嫂,见五嫂已经显了怀,才知道她怀了身孕。五嫂的母亲央着姻老爷求大伯想办法。大伯他们也兼顾不得,四哥只能过来请我帮忙一同想办法。”
“然后你心善人慈,跑到我这里来替那个孽子说情了?”许如幻撇了白七少一眼,咬牙低骂,“孽子就是孽子,就是死了还要连累旁人。”
白七少虽知许如幻正在气头上,但情形所逼,不得不继续求情:“五哥的确有错。可稚子无辜,更何况那是未出生的孩子啊。”
许如幻胸口莫名的一紧,却又道:“稚子的确无辜,难道那个孽子造的孽就可以由我来替他受吗?他的儿子,我替他养着,替长房养着。孩子长大了,再受长房的挑拨,到头来反咬我一口,到时候我找谁算这笔账?长房要认这个孙子,就让长房养去。要我让那孽子认祖归宗,除非爷爷亲口答应原谅他。”
白七少急道:“三姐这样分明是强人所难。眼下五哥和二姐夫走私军火的罪名已经坐实,罪不可赦,五嫂和二姐也将成为寡妇。日后二姐在夫家还有所依靠,可五嫂呢?三姐怎么连给一个婴孩的慈悲之心都没有?”
“慈悲之心?”许如幻冷笑,“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所谓的五哥,他的慈悲在哪了?他心里有气,要对付我,便直接对付我罢了,为什么要这般对待你的姐夫?你可怜一个孽子的孩子,怎么不想想倘若你姐夫有个三长两短,我恰巧怀了身孕,我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办?事到如今你真该庆幸你姐夫最终逃过一劫,不然我要的就是白家长房和你二姐夫一家通通陪葬,哪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跟我啰嗦一个未出生的婴孩。”
“三姐的孩子自然是白家的孩子,”许如幻的名字是上了白氏族谱的,白七少知家中规矩,“由白家养育成人是理所应当。只是五嫂和三姐不一样。姻老爷怕得罪了三姐和杜司令,还怕和叶家说不上话,早已登报与五嫂断绝了父女关系。如果三姐再不帮她,五嫂就没人帮扶了。五嫂腹中的孩子也是三姐的侄子,难道在三姐心里,骨肉亲情还敌不过儿女之情吗?”
许如幻审视地看了白七少一眼,道:“长本事了?敢议论起我与你姐夫的事情了?”
白七少这次竟没了往常的恭谨,道:“他若真的是我的姐夫,我自然不敢议论。可是他既然是我的姐夫,是白家的女婿,怎么连为爷爷守孝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出现?就连凭吊也只是派下属代替?哪怕是那张家公子做的都要比他多。”
既然话已开头,白七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他既已娶妻,还纳有一妾,来招惹三姐已是不该。虽然父亲不曾告诉我,但我偶尔从父亲的言语中也知道,三姐为了他做了许多的事。永军的军饷,对死伤兵员发放的抚恤金,就这两项,若没有三姐的襄助,任他们再有手段,资金一时也难以周转。三姐如此为他,他却连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都不能给三姐。我不明白三姐为何还要苦苦地守着他,甚至要为了他亲断自家手足。”
许如幻懒得对白七少解释:“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明白,就给我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白七少道:“但我明白父亲有多不满意三姐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心情。本是家中万千宠爱的女儿,却成了在外面上不了场面的侧室。不仅仅是父亲,我想远在香港的母亲也是这么想。三姐向来孝顺母亲,难道就不能为了母亲放弃他吗?”
白七少的话终于刺痛了她。许如幻深吸一口气,怒道:“你给我闭嘴。”
什么万千宠爱,不过是表面的风光,她不要也罢。但她可以对旁人的看法不闻不问,却无法对母亲的想法不管不顾。母亲坐火车离开楚亭时她都是远远看着,不敢露面送行,怕看见母亲临行前那忧愁的眼神。
宅门之内,差之丝毫的位分,便是谬之千里的待遇。这道理母亲明白,她也明白,而事实确实如此。
她可以躲在别院里不去在意名份的差别,但她无法阻止外面的人比较这里面的差别。那些人总认为是她僭越了,但他们不知道,大太太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若没有当年的事……
白七少抬头望着许如幻:“薄命怜卿甘为妾,难道三姐就甘愿被人这样说道一辈子吗?”
那对澄黑的眼眸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痛心,刺痛了她的眼眸,她的心。
甘愿吗?为了杜明庭,她当然愿意这么做,但她绝对不会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既成事实,莫非她还能改变吗?
茶壶突然落地有声,瓷片在地上四散迸裂。铺散的碎片如云片逼入许如幻的眼帘,越逼越近,最后一片黑暗。
再睁眼,眼前回复明亮,入眼的是熟悉的白色帐顶。耳边响起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是杜明庭低沉的声音:“继儿,莫怕。”
许如幻抬起眼睑,看见了一脸紧张的杜明庭,轻轻地摇头。杜明庭放松地笑了笑,吩咐剪春把温着的药剂端过来,接着扶她坐起来。许如幻问:“你怎么在这呢?”
杜明庭道:“自然是因为你晕倒了。才离开我一个小时便晕倒,你说我是该为此高兴呢,还是担心呢?”
许如幻娇嗔地瞪了杜明庭一眼,道:“哪一样都不该。你现在最应该的是想想回去怎么跟那群老夫子解释。刚才的议事还没完吧,还不赶紧回去?”
杜明庭道:“人就是出来了,还要解释什么?什么时候回去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许如幻劝道,“不管早晚,回去了就说明你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杜明庭一脸莫测地对许如幻笑道:“他们都知道,只要遇上了你,我做事永远找不到分寸。”
许如幻嗔怪地别过脸,不再理杜明庭的胡说八道。正好剪春端来药剂,许如幻借着喝药的动作,想在杜明庭面前挡住自己发热的脸。杜明庭把许如幻的一切动作都看在眼里,故意在剪春面前亲匿地侍候。
剪春强忍着笑意,低头收拾好东西,又进来向许如幻请示:“夫人,七少爷还在厅阶前跪着呢。您今天要见他吗?”
原本还一脸嬉笑的杜明庭听说白七少在外面跪着,立即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剪春,又见许如幻脸色不豫,自然猜到了八*九分,微愠道:“不见。我还在奇怪,近日内外无事,夫人好好的怎么会气滞,原来是被他气的。”
剪春不敢多说一句,无措地望了许如幻一眼。许如幻毫无异议:“你们大少的话你也听到了,出去照办就是了。且不说这里是司令的行辕,大小事务一应听司令的吩咐。就算这里什么都不是,你们大少是他姐夫,姐夫的话他自然要听。出去对他说,他若要跪,让他自己回去跪,别在这里丢了白家和司令府的脸。”
杜明庭哪会听不出许如幻字字句句都对白七少提醒他在白家的身份。待剪春离开了,他反而劝慰许如幻:“老七毕竟阅历少,心里有事,一着急便容易说出气话。你是他三姐,多担待些,别和他较真。”
许如幻抬眸认真地看着杜明庭,道:“他说气话,我说的是实话。你我是夫妻,还有一纸婚书为证。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你就是他的姐夫,更是我的夫婿。直到你要我离开你。”
“继儿。”杜明庭一把搂住许如幻,狠狠地搂紧。她一直心高气傲,这次因为他是放下了所有的傲气,也引来许多人看笑话。但即便如此,她仍是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对他说,他是她的夫婿,是她七弟的姐夫。“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妻子,而你的丈夫,只能是我。”
许如幻被他勒得难受,羞赧地在他胸膛上拍了一下,道:“竟说胡话。你选的女子,除了你,还有谁能驯服?”
杜明庭故意的愈发用力搂紧许如幻,笑声穿过厚实的胸膛,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李立过来请杜明庭到东厢议事。许如幻靠在杜明庭怀里笑道:“还想偷懒呢。”
这段时间岭南的局势还算稳定,就算是刚才的会议,没了他也不会进行不下去。这会过来请他,不知是获得了什么消息。杜明庭亲吻了一下许如幻的额头便出去。
李立见杜明庭出来,忙上前在他耳边汇报:“……陆参谋长请杜明庭速到书房商议。”杜明庭毫无预警地停下脚步,震惊地望着前面。李立刚想将陆作贤交代的话转述给杜明庭,却见他忽然转身,回到卧室,急唤:“继儿。”
许如幻听出杜明庭语气里急切,也顾不得什么仪容,简单披了件披肩便出去。她见到杜明庭一脸凝重地看着她,还没来及问,便听见杜明庭道:“郑伯儒自杀了。”
周围是诡异的静谧。杜明庭停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一下子僵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眼神都变得呆滞,脸色也煞白得吓人,他忍不住过去扶着她,握紧她纤弱的手:“继儿。”
她在他怀里,手心下是他紊乱的心序,她的心一下子更慌了。
“明庭,”她慌乱地握着杜明庭的手,笃定地看着他,“郑伯儒不能死。他要死了,谣言一起,你们百口莫辩。”
杜明庭毫不掩饰心里的惊喜,含笑地望着许如幻。由杜明庭把消息告诉许如幻开始,一直在门外忐忑不已的李立也终于敢大口地呼吸了。
杜明庭转头吩咐李立:“立即安排人手调动一切医药用品。要做什么,你知道了。还有,命人封锁消息和医院楼层,让陆参谋长到医院盯紧了,绝不能出任何事情。”
“医院还是让我去吧。”许如幻当机立断拦下李立,“郑伯儒北上之前,最后见的人是我。凭我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有人要造谣也得先避开我。哪怕有个万一,若说我心里也存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人们也会心存怀疑。但如果是你的人去了,那就正中某些人的意。到时不管你或者你的人有没有做过什么事,这罪名都是扣实了。况且,你的人不一定比我更容易请得来人。”
门外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陆作贤。他料到这件事杜明庭不可能瞒着许如幻,与其等杜明庭出来议事,还不如冒犯地直接进去了解清楚,必要时还能在杜明庭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前加以阻止。
杜明庭抬手阻止他说话,继续对许如幻说:“那你想谁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许如幻道:“让叶家大少陪我吧。他们是姻亲。”
叶家在楚庭无任何立场倾向,没有依附杜明庭的需求,更没有谋害郑伯儒的需要;与郑家是姻亲,自然不会对郑伯儒袖手旁观,日后若需要证明,叶家大少是最公正的证人。更重要的是,叶家大少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陆作贤这次也无话可说了。杜明庭终于扭过头望向他,命令他:“安排人手封锁消息和医院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