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意义

　　波涛之声如雷贯耳，江水汹涌澎湃，犹如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嘶叫着，卷起千万堆雪白浪花。沙心视线的尽头，映出了一片涌动的白蓝色——大海！
　　这片海与沙心记忆里见过的所有海都不一样，它如同琉璃一般，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又夹杂着丝丝雪白。
　　海面上浮着大片又白又亮，随着浪涛起伏的冰山。冰层之间，生长着一些没有丝毫枝叶的植物，它们错落分布，不知为什么能够在冰层上生存，除了那种植物外，再也没有任何生灵。
　　海浪在汹涌地翻滚，这里的空气中浸润着一丝寒气，若是放在南方，这股寒意早能够让万物结冰，但在此地，却依旧是波涛滚滚。
　　雪鱼群没有停歇，迎着彻骨寒意飞身而起，奋勇向前。
　　这段路有多远，沙心已经记不得了，他只知道，一路上这群雪白的鱼没有吃任何东西，没有休息哪怕片刻，它们的存在意义仿佛就是低着头往前游，游到不知名的终点。
　　到了这里，沙心终于知道了它们的终点是什么。
　　榆树妖族七手八脚地跳下了鱼背，沙心和鱼妖也停了下来，但雪鱼群没停。
　　“哥哥······这是哪里······”一个软软的声音在沙心怀中响起。
　　沙心一低头，看到的是芍药魅惑倾世的容颜。
　　他笑了笑，揉了揉芍药的青丝：“醒了？”
　　芍药红着脸点了点头，继而，她张大了小嘴，惊讶地看着前方：“哥哥，它们要做什么？”
　　沙心哪里知道雪鱼群要做什么？
　　它们似乎想把体内最后一丝力量释放出来。一只接一只地飞跃而起，直扑冰山而去。然而，冰山很远，也很坚固。
　　它们或者撞在山体，头破血流，被海浪吞没，或者力有不逮，被浪花砸下，摔在冰层上血肉模糊。甚至有的，在跃起的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它们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体力支撑这样的动作。
　　沙心盘坐在地，芍药静静地靠着他，加上榆树妖族，近百号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这群痴痴傻傻的鱼，直愣愣地飞向高空，然后摔得粉碎。
　　不消片刻，那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雪鱼，已经只剩下数都能数清楚的千来条。
　　“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沙心朝身边的鱼妖问道，因为这只妖怪的原形，正是雪鱼。
　　“进化。”
　　“进化？”
　　“它们想找到光明，想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想看看大海，想看看湖泊，不想一辈子永远在黑暗的地下河中渡过。”
　　“就为了这个？”
　　沙心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还不够吗？”
　　雪鱼妖更加难以置信地反问。
　　“你看，你现在成妖了，但你是我的一合之敌吗？”沙心指了指雪鱼妖，对它的战斗力不屑一顾，“你们付出如此大代价得到的光明，有什么作用？能帮你们活得更好？能让你们站在世间顶端？能让你们自由自在？”
　　“非要有个理由吗？”雪鱼妖问道。
　　“不然呢？”沙心无法理解。
　　雪鱼妖看着满地同伴的尸体，偏了偏头说道：“为了开心吧？我第一次跳到冰层上吃到了冰山玉树后，得到了眼睛，非常开心呢！”
　　“你们的开心是虚假的，是自欺欺人，比如我，我随时可以夺走你们的快乐，你们还觉得有意义吗？”沙心亮了亮自己魔气环绕的心猿棍，说道。
　　“你做事都是只为了有意义吗？”雪鱼妖反问。
　　“没有意义的事为之何用？”
　　雪鱼妖化作人形，又恢复成了那丑陋的样子，它挠了挠头，说道：“我不太懂，但我们雪鱼一族都是凭自己的喜好去做，曾经我族出现过一只雪鱼王，打遍天下无敌手，它从没给过自己什么意义，它给我们后辈留下的训诫，只是一句‘我只想看到最美的风景’然后就义无反顾地上路了。等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天下有数的妖王。”
　　“我想，等真正做过之后，才会发现意义吧？”雪鱼妖穷尽自己贫乏的词汇，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而远处，雪鱼又一次减少。
　　仅存的雪鱼只剩下的几百条，它们畏畏缩缩，开始停滞不前。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雪鱼并不是瞎子。”心猿意马的声音在沙心心中响了起来。
　　沙心凝神听去，意马优雅的声音缓缓说道：“传说，雪鱼并不瞎，只是一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之中，它们有眼睛，只是它们的眼睛，并不能容纳光明。”
　　“哦？”
　　“但这种鱼性子很奇怪，越是不能容纳光明，它们就越好奇，光是什么样子？于是它们想方设法地往有光的地方游，久而久之，这成了一种本能，无论是多复杂的地下河，它们都能找到出口，因为出口处，有光明。”
　　“然后呢？”沙心追问。
　　“然后？所以说这种鱼蠢呢，它们的眼睛根本不能适应光明，只要一遇见光，它们的瞳孔就会迅速消失，缩成尘埃大小，消失不见，变成一条彻头彻尾的盲鱼。不过，传闻在失明的一瞬间，它们可以看见这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沙心抬头，静静地看向那群四处游动的雪鱼，它们自黑暗的地下河流之间跳跃而出，义无反顾地反向冰山，是为了追求光明？还是为了寻找美丽？
　　他转过头，看向了身边，那只雪鱼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羡慕。
　　“其实，我也想和它们一样，无忧无虑地游，自由自在地游，只是从我跃上冰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再也融入不进雪鱼群了，我的话，它们听不懂了，它们的意思，我也再也体会不到，从变成妖那一刻起，我就成了另外一个种族。”
　　沙心笑眯眯地看着大海，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冰山，他完全可以飞上去，把冰山上的玉树砍光，然后丢给雪鱼群，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亲眼看着千万条雪鱼变成千百条，然后灰溜溜地游了回来。
　　“你看，你们失败了。”
　　雪鱼妖也笑了：“我们没有失败，它们是种子，它们会延续种族，抚养下一代，等到它们成熟。”
　　“然后呢？再来找死？”沙心笑得很是讽刺。
　　“嗯！再来找死。”雪鱼妖笑得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