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走吧

　　“速召天蓬哪吒回天，身负要职，无故留于下界，成何体统。”玉帝的声音带着几分薄怒，在凌霄殿内回荡。
　　群仙中走出一人，目绽神光，四肢修长，身披神甲，正是千里眼。
　　“回陛下，天蓬元帅与哪吒三太子倒不是故意留在下界，微臣观之，乃是为了卷帘将军沙心，三人与那人间界原神斗法，这才耽搁了时辰。”
　　玉帝闻言，勃然大怒，喝道：“好个沙心，私人恩怨，竟牵扯天庭大员，传朕旨意，勒令卷帘大将不得回天，于人间剿灭妖魔，蟠桃会后再议，哼！”
　　玉帝拂袖而去，一场双簧般的闹剧演得很是成功。
　　花果山。
　　千疮百孔的花果山再无钟灵俊秀之感，四周毫无生机，只余四道身影，两左两右，双双相对。
　　“原来红发白了也是白色呀！”哪吒看着沙心苍白的长发，不合时宜地感叹道。
　　天蓬眼神复杂地看着沙心，还有那一双眼睛已经完全系在沙心身上的紫霞仙子，对面这二人，此生怕是要纠缠到死了。
　　“元帅······这咒真的无解吗？”紫霞轻声问道。
　　天蓬摇了摇头，又看着这个坠落凡尘的仙子，说道：“此番过后，大家也算熟识，叫我天蓬便可，只是这毒咒，据我所知，满天神佛无人可解，唉。”
　　哪吒不说话，只是好奇地拽了拽沙心披散在背后的白发。
　　玩耍了一会儿，又悄悄嘀咕道：“你别怕，你若是死了，我便去把你的魂儿寻回来！去找师尊给你也做一副莲藕身子，怎么样？”
　　沙心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拒绝，虽然他知道那根本不现实，但却不能驳了哪吒的一番好意，若是中了死咒还能留下魂儿来，还能叫无解吗？
　　只是他的心中，此刻格外平静，若是说下这个决定前，自己尚有些贪生怕死的念头，但此刻，倒是真的完全放开了。
　　人一旦心境不同，看世间的角度便也不同了，在沙心眼中，哪怕是那满山的血红，都红得那么好看。
　　“其实，也许并非毫无办法。”天蓬思索良久，又说出了一句话。
　　沙心刚才还为之自豪的平静心态瞬间打破，一把抓住天蓬的肩膀，也不顾两人间巨大的身份与实力差距，猛烈地晃着天蓬，急切地问道：“真的？你别骗我！”
　　天蓬也不生气，只是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确定，但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绝不会存在必死之局，我想，哪怕是这死咒也应该如此。”
　　“然后呢？”哪吒也急了，直勾勾地盯着天蓬。
　　天蓬摇了摇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既然那鸦神主死，必然这人间还有其他原神主生，也许，那位神有办法？”
　　“原神？”沙心听到了天蓬口中的陌生名词，他从未在西游中见过。
　　“就是与那黑袍人一类之神，他们不受天庭册封，天生地养自然成神，生而掌道，隐没人间，不入天界，不下地府，脱离六道，另有轮回。”天蓬解释道。
　　哪吒闻言，好看的脸都变苦了，叹道：“那原神对我等并无丝毫好感，岂会相助沙心？”
　　天蓬也是苦笑，就是这个原因，他才觉得这个办法基本无望。
　　沙心也无奈了，没有什么比希望在眼前消失更让人绝望的事。
　　倒是紫霞仙子眼睛悄然亮了起来，她觉得，也许并非没有希望。
　　这时，那乌云笼罩的天际洒下一阵金光，有一金甲神将乘云而来。
　　哪吒眯着眼睛不爽道：“这玉帝的排场越来越大了，他的家臣别的本事没有，这些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当然，你除外。”
　　“说来，你为何会成为玉帝家臣的？”哪吒好奇地问道，却是理也不理那正摆着造型等候行礼的金甲神将。
　　沙心哪里知道为什么，只能胡乱搪塞道：“不清楚，可能玉帝见我得了九天息壤，有些前途，才收下我的吧？”
　　天蓬也点了点头，他想起了第一次知道沙心有九天息壤时的情形，这等神物，本不该是他这种级别的小将能有的。
　　金甲神将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见这几人像是没看见他一样，瞥了一眼便各聊各的。
　　“御旨到！”
　　他扯着嗓子喊道，但却无人应。
　　“御旨到！”
　　还是无人应。
　　“御旨······”
　　“呱噪，念！”天蓬喝令道，冰冷无情的眼神令金甲神将遍体生寒，不敢再耍排场。
　　这也是沙心第一次看到他的官威，倒是威风得很。
　　“······着令北极天蓬元帅，三坛海会大神即刻回天奏报，不得延误。另，今有卷帘大将沙心，私情公用，争风斗法，又坏除妖大事，数罪并罚，令其流放人间，降妖除魔，沉沦人间三十载，蟠桃盛会后方可回天。”
　　“慢着！”哪吒突然喊道。
　　金甲神将已经怕了这几人，不敢再耍威风，陪着笑道：“三太子有何吩咐？”
　　“那坏除妖大事是何意？沙心所为，正大光明，哪有坏事之举？哼！你若不说个清楚，某便先赏你一百军棍，再自去找玉帝问个清楚！”哪吒瞪着眼睛道。
　　这位的名声已经传遍了三界，但不是好名声，什么好勇斗狠，目无尊卑，乖张狠戾都在哪吒头上顶着，因此，面对哪吒，金甲神将哆哆嗦嗦地不敢有丝毫隐瞒：“三太子，小将确实不知啊！这旨意乃是玉帝陛下亲拟，做不得假呀！”
　　沙心阻止了要打人的哪吒，摇了摇头：“算了，哪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玉帝说的都是真的，这旨意倒是合了我的心意，那天庭，离了也好，正好去见识一番人间。”
　　沙心说着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
　　“可那鸦神放出话来，如今人间妖魔怕是都知道你身上有妖魔至宝寸心珠，你呆在人间，想必难得安宁，寸步难行。”天蓬说道。
　　“那又如何？若是没有变化，我的寿命只剩四十九日，哪里会怕那些妖魔鬼怪？”沙心无所谓地说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哪吒与天蓬，是啊，沙心寿命终究是只剩四十九日了······
　　“好了，你们回去吧，这人间，让我自己逍遥去！若是有缘，蟠桃盛会，我会回来的。”沙心笑着，像是丝毫不在意那架在脖子上的死神镰刀。
　　两人也不再反对，互道珍重之后便随那金甲神将准备回天庭。
　　“紫霞仙子，你不走吗？”天蓬突然看见了站在沙心身后一动不动的紫霞。
　　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紫霞，你不用如此的，你本该在九天之上，怎能与我在这凡间沉沦。”沙心看着这个绝美的女子，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给她说什么人间美好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她就应该仙气飘渺地活在九天之上。
　　“不······”
　　她的声音很轻，轻若细纹，却让沙心心底一颤。
　　这个声音，像极了记忆中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的她······
　　也是那么轻柔，又那么坚定。
　　“我不回去······”
　　这次她聪明地捂住了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沙心。
　　沙心无奈地一笑，心中又有莫名的快慰。
　　那日头不知何时竟然悄悄突破了乌云，洒了一丝金色在沙心脸上，身上，发上。
　　“既如此，那便一起吧，我这余下的日子，麻烦你了。”沙心轻声说道，一阵清爽的微风拂过山顶，撩动了沙心的衣襟，也吹乱了他的白发。
　　“不麻烦······”她也轻声回应着，捋了捋额前被风吹乱的秀发，朦胧中看着这个夕阳下的身影，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霞了。
　　天蓬与哪吒乘着云头，看着那往花果山外走去的两道身影。
　　一前一后，宛如凡人。
　　但却像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