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欢迎来到战国时代

　　大司马唐鞅堪称传奇。
　　在他在成为宋国大司马前，只是负责看守城门，手下管几个瘦骨嶙峋的土兵，每日站在城下仰望四十五度天空风吹日晒还要遭受郎官大夫们盘剥欺凌，对于唐鞅来说，这样看人脸色的日子不过也罢。
　　他想往上爬。
　　往上爬需要机会。
　　刘备四十多岁还在卖草鞋织草席，姜太公七十岁还在渭河河畔野战就是钓鱼啦，可见机会不是说有就有的。
　　然而机会还是来了。
　　公子戴偃与国君戴剔成矛盾日益加深，戴偃英雄神武，在军中颇有威信，而他的兄长也就是戴剔成却资质平庸，戴剔成在位期间，宋国备受欺凌，丧师失地，国土面积急剧缩小。
　　三年前，戴偃夜袭商丘，驱逐戴剔成，自己当上了宋国国君。当晚，唐鞅把守的北门遭到叛军攻击，唐鞅打开城门放戴偃进城，戴剔成腹背受敌，溃不成军，被迫连夜逃出商丘。
　　戴偃成为宋国新任国君，立即封唐鞅为大司马，统领宋国兵马。
　　齐国大军压境，不出意外，齐王会血洗商丘城，唐鞅知道宋国是不能待了，而此时篡位是不明智的，除非他想给戴偃当替死鬼。
　　于是戴偃下令抢劫全城。
　　商丘作为战国时代的商业中心，城中聚集着数以千计的商旅，其中不乏各国巨富，这时候趁乱抢他一把，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大司马家的亲兵家奴们开始在商丘城内挨家挨户洗劫，各国商旅尤其得到重点照顾，没过多久，抢劫来的货物刀币就堆满了马车，名贵皮草药材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荞麦黑米之类的五谷被随意丢弃在街头，抢劫犯们都懒得看一眼。
　　马车络绎不绝，抢劫所得足够唐鞅下半生继续过君王般奢华的生活，然而大司马觉得还不够。
　　“听说国库中有产自南方越地的夜明珠，你，你，还有你，赶紧派人去看看！迟了让齐人抢走！”
　　大司马兴致勃勃准备洗劫国库时，手下人禀告说沙丘宫侍卫来了。
　　“什么，戴偃醒了？”
　　听侍卫说宋君醒了，唐鞅大吃一惊，也不顾不得君臣之礼，直呼戴偃姓氏。
　　“正是，君上大喜，要大赏群臣。”
　　“封赏群臣？“
　　唐鞅愣了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闻所未闻啊，国君要封赏群臣，哈哈哈哈“
　　唐鞅嘿然一笑。
　　进入密室，大司马与众谋士脸色阴沉，眉头紧皱，低声商议应对之策。
　　谋士分成两派，一派建议唐鞅进宫，另一派表示反对。
　　“无故封赏，必然有诈，所谓无功不受禄！主公不可妄动！”
　　“但去无妨，齐军压境，商丘人心惶惶，主公手握重兵，何惧之有！”
　　“主公······“
　　“容我三思。“
　　据说唐鞅府上豢养门客八百，对外号称三千。他的门客与后世的战国四公子什么春申君信陵君平原君诸位公子相比，不仅数量少，而且质量低劣。
　　八百门客中有几百个打酱油的，几百个说谎成性的，几百个精神分裂的，剩下约莫只有几十人是正常的。
　　“主公，莫不是戴偃被齐军吓破了胆，想要传位于主公，”
　　关键时刻，总有智者一语道破天机。
　　唐鞅当然不想替戴偃去死，此时此刻，谁当宋君都有被齐国大军擒获押解回临淄五马分尸的结果。
　　唐鞅在意的是，事实证明，关键时刻只有他自己能力挽狂澜。
　　“此言不虚！进宫看看再说！”
　　唐鞅觉得门客说得在理，于是带上几名贴身侍卫，登上马车，在家奴簇拥下，浩浩荡荡朝沙丘宫进发。
　　宫中严禁驰马，然而唐鞅却享有宫中乘坐马车的特权，毕竟宋君戴偃的君位是靠他夺来的。
　　沙丘宫门口两个当值黄门太监望着隆隆驶来的车毂纹饰青龙的马车，嘴里发出由衷的赞叹：
　　“大丈夫当如是啊！”
　　“你连男人都不是，还想当大丈夫！”
　　“你才不是男人。“
　　”你骂谁呢！”
　　两个黄门眼看就要打起来，唐鞅从马车里伸出又黑又肥的大脑门，恶狠狠道：
　　“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君上醒了多久了？？”
　　太监立即闭嘴，忙不迭道：“君上醒了半个时辰了，刚赏赐了太傅三千金，正在等大司马。“
　　“乖乖，三千金，大手笔啊”唐鞅心底暗暗惊叫。
　　“快进去禀告君上，大司马进宫了！”
　　单是赏赐给太傅就有三千金，这是要把宋国国库掏空的节奏啊，戴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莫非被齐王唬住了，准备退位让贤？
　　想到这里，唐鞅兴奋起来，倘若真是这样，现在招自己入宫，就是要传位给自己，之所以说是封赏是为了稳定民心，总不能直接说齐人快打过来了寡人顶不住了吧。
　　然而唐鞅对宋国国君之位并不感冒。
　　“戴偃！现在齐人来要你命了，让我唐鞅给你当替死鬼，妄想！”
　　小黄门从宫中出来，恭恭敬敬行礼：
　　“大司马，请！”
　　黄门满脸堆笑，在前面带路，走过一道道长廊，来到大殿深处。
　　隔着老远听见觥筹交错，大殿之上，宋国君臣宴饮正欢，唐鞅心中大喜，看来戴偃真的是要赏赐群臣。
　　唐鞅抬头朝里面望了眼，远远看见戴偃正襟危坐，脸色阴沉。
　　戴偃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宛若天神下凡，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历史记载，戴偃面有神光，臂力惊人，能够折弯铁柱，和秦王赢荡一样，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众人齐刷刷望向大司马，热闹喧嚣的宴饮刹那安静下来。
　　唐鞅连忙趋步上前：“臣唐鞅，拜见君上！君上无恙！”
　　齐孟将青铜长爵放回案上，脸色平静。
　　“无恙，寡人好得很！”
　　唐鞅抬头望向宋君，却见宋君脸色红润，鬓角青筋暴涨，哪里有一丝伤病之态。
　　“大司马，听说这两****很操劳，”
　　齐孟说这句话时目光异常凌厉，唐鞅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
　　这时候，他蓦然瞥见中郎令赵定国右衿下竟露出剑柄！
　　啊！
　　须知沙丘宫内严禁佩剑！
　　刚才唐鞅进来时没有注意，现在仔细看时，几乎被吓得半死，转身看中郎令赵定国，果不其然，腰中也悬挂着长剑。
　　“君上，臣府上还有急事······”
　　唐鞅这时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转身要走。
　　刚走几步，背后便响起赵定国冰冷声音。
　　“叛逆唐鞅，洗劫国都，意欲谋反，罪不可赦!”
　　唐鞅脸色顿变，急忙反驳说。
　　“臣唐鞅缉拿刺客，何罪之有！赵定国，齐人大军压境，你怎么不去杀敌！”
　　赵定国愤愤不平道，“缉拿刺客？商旅被洗劫一空，这也缉拿刺客！“
　　“左右卫士安在？还不拿下唐鞅！“
　　卫士犹豫不决，争斗的双方，一边是大司马，一边是中郎令，宋君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敢妄动。
　　群臣在一旁冷冷观望，他们却见宋君霍然而起，通身甲胄铮然有声:
　　“缉拿刺客？！刺客拿到了么！说，你是不是想谋反！”
　　不等唐鞅回答，齐孟踢开案几，提剑而起，腾腾杀气扑面而来。
　　唐鞅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眼前的戴偃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自己根本不认识了。
　　尽管如此，唐鞅还是脸色不变，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紧张。
　　唐鞅打心眼里不相信戴偃敢对自己做什么。
　　“臣不敢，君上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还有什么不敢的！寡人昏迷之后，你纵兵抢劫！商丘城内的商旅都被你抢完了吧？竟然敢打国库的主意！”
　　唐鞅还想争辩，望见宋君提剑朝这边走来，舌头忽然就不打转了。
　　大司马的几名心腹站在不远不近处，不痛不痒劝谏：
　　“君上，大司马为国为民，不可妄杀啊。
　　“君上！大敌当前，不可自废武功啊！”
　　齐孟瞅了瞅蜂拥上前的大臣，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齐孟早知道唐偃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却没想到他的势力竟然达到这个地步。
　　朝堂之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臣子都在为大司马求情，虽然这些人中不乏装腔作势之徒。
　　这时，卫士上前禀告说唐鞅的门客已经聚集在沙丘宫外
　　齐孟回头望了望赵定国荆叔段等人，这些大臣还在坚决支持自己。
　　除掉唐鞅过于冒险，然而事已至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谁敢阻挠寡人为国除害，与叛国同罪！”
　　齐孟挥舞宝剑，杀气腾腾，顿时没人敢说话。
　　唐鞅意识到事情不妙吗，急忙转身逃走。
　　侍卫持戟堵在门口，唐鞅退无可退，再回头时，齐孟已冲到面前。
　　大司马拔出长剑，语无伦次。
　　“戴偃竖子，你夺了君位还要杀我！真是卸磨杀驴，我有门客八百，他们都饶不了????”
　　手起剑落，唐鞅举剑格挡，一道白光闪过，大司马被连剑带人劈成两半。
　　鲜血溅落齐孟一脸，齐孟心头一紧，眩晕之后倒也释然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要生存下去，就不要圣母心泛滥。
　　“来人！将逆贼唐鞅枭首城门！没有寡人命令，不得收尸！”
　　虎贲卫士用木匣盛着唐鞅首级，出宫枭首去了。
　　群臣面色如纸，哆哆嗦嗦，堂堂宋国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唐鞅，就像杀机似的给戴偃杀了！
　　“唐鞅飞扬跋扈，掠夺民财，君上今日杀之，是为宋国除害！诸位面无喜色，莫非唐鞅同党！”
　　中郎令抽出长剑，面朝群臣，厉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