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福祸本相依

　　尚锋向欧阳家求亲成功，与妙音的爷爷和父母约定下周六他再来向妙音求婚，半个月后的周日为婚期。这两个日子是欧阳明精心挑选的，都是万年历上宜纳彩和嫁娶的好日子，而且都是休息日，方便有公职在身及在企业任职的宾客有时间来参加喜宴。以尚锋的本意，只要挑选一个大家方便的日子就行，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去看历法上的宜忌，但为了尊重长辈们的意见，就由他们选了这样两个日子。
　　尚锋在终身大事定下后，在妙音的陪同下参观了龙隐山庄地面及地下各处建筑，顺便拜访了居住在这山庄里的欧阳家族里各个小家庭的当家人。在妙音的陪同下尚锋在龙隐山庄转了一天，把山庄的各个落角都游了个遍，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他开了自己的路虎车离开龙隐山庄，往西市市区南边的唐都区驶去。龙隐山庄在西市的北郊，而唐都区在西市正南边，是西市的老城区之一。两地直线距离约40多公里，实际最短车程在60公里左右。开车顺利的情况下，需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才能到，如果遇到塞车则需要一个多小时。回去的路有很长一段是坡度在十五度左右的沿江路，这段路的一边是经常出现在史书中的一条著名河流，另一边是海拔几百米的几座小山头。路两旁有密密的灌木丛，淡黄色的草甸、满地的野花点缀其中，山上除了有低矮的灌木丛外，还有一些银杏和红枫。金黄色的银杏、火红色的红枫、碧绿的灌木丛、淡黄色草甸和不知名的野花勾勒出这段路迷人的秋景。白天开车从这里经过，一路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时令已近晚秋，昼短夜长，天黑得很快，尚锋从龙隐山庄出来时还是晚霞满天，能看清百米开外的人影，到这段路时才过去二十多分钟，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此处离市区尚远，又不是交通要道，乡间小路没有安装路灯，尚锋打开车灯行驶，白天的美景此时在车灯的照耀下美丽隐去、显得有些凄冷而斑驳。这条路白天车辆就不多，此时更是难得见到，尚锋独自一人行驶在其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倒是获得了难得的清静，让他可以思考一些事。欧阳家在市区有很多产业，房子当然不会少，但除了喜欢热闹的年青人和需早起上学的小孩住在市区外，欧阳家其他年龄段的人都喜欢住这在郊外的山庄，这里空气质量好又安静，生活在这里精神和身体都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尚锋哼着小调开车缓缓地爬着坡，此时来到一个急转弯处，坡顶传来一阵连续的喇叭声。“终于来一辆车了！”尚锋心里想着，把车开到近山的右侧继续行驶。不一会，坡顶一道亮眼的车灯光照到左侧近河的灌木丛和铁护栏上，尚锋发出会车灯光提示，然后把车灯由远光调为近光。对方显然没有尚锋那么绅士，接到尚锋的会车灯光提示后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车灯也没有切换，还不停鸣着喇叭没有减速从坡顶急速直冲下来。尚锋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是一辆重卡，就被对方雪亮的灯光晃得眼睛一阵视盲，直觉告诉他对方车辆可能已失控。这段路比较狭窄，会车时要放慢车速才能勉强通过，现在对方车辆没有一点放缓的迹象，直接从坡顶冲了下来，会开车的司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危险的举动。
　　对方司机看到正在爬坡的路虎车，仿佛也被吓傻了，不停地按着喇叭并拼命往山体一侧打着方向盘，他潜意识里大概是想通过与山体磨擦的方式逼停已失控的车辆。失控的重卡从坡顶迎面直冲下来，尚锋此时已命悬一线，容不得他思考后再做出判断，他本能用力往近河一侧打方向盘，同时右脚把油门轰到了底。
　　虽然是在爬着不小的坡，但路虎四驱越野性能真不是盖的，上坡图中也加速极快，在两车即将相撞的瞬间，路虎擦着重卡向路边的铁护栏和灌木丛斜冲了过去。车的重量和一百多迈的车速造就的冲量破坏力惊人，护栏和灌木丛根本挡不住急速冲来的车身，被撞断了一大片。车像箭一样飞离路面，在空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然后一头扎进河里，“嘭”的一声巨响，河水被击得大量飞离河面，然后又化成无数雨滴瓢泼似的落回河里，发出一阵唰唰的响声。几秒钟后河面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车掉进河里掀起的大浪以车入水处为圆心向河面各方扩散开来。路虎车亮着灯慢慢沉入几米深的河水中，灯光越来越暗，2分钟后灯光彻底在河面消失，河面又恢复到平静和黑暗中。
　　事故坡道上，那辆肇事重卡贴着山体与它亲密磨擦一百多米后撞上一块从山体伸出的大石后侧翻在路上，车头已严重变形，肇事司机也晕了过去。半个多小时后，肇事司机才苏醒过来，艰难地爬出驾驶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站到地面上。他掏出手机，打开手机上的手电小程序，然后艰难地沿着坡道向上往事故前的会车点走去。几分钟后他来到会车点，没有发现刚才那辆路虎车的影子。他记得当时两车并没有迎面相撞，路虎车贴着他的卡车窜了出去。他又往路虎窜出的方向往上找了一会，发现路边有一段护栏被撞断，一片灌木丛也被撞倒，下面河面漆黑一片。今天晚上月黑风高，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冷空气从北方南下，也许是巍峨的秦岭阻挡了它南下的脚步，气温没有明显下降天空倒是多了无数的黑云，把残月挡在厚厚的云层之外，留给人间一片黑暗。
　　肇事卡车司机估计那辆路虎已掉进江里去了，他自己没办法去施救，他自己也多处受伤，唯有报警，警方才能派人搜索失踪者和救助他这个肇事者。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然后坐在路边等交警和救护车的到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尚锋离开山庄后，欧阳妙音心里空落落的，像失了魂一样待在她自己的房中，人真的非常奇怪，以前她都是怕别人打扰而喜欢一个人独处，想不到短短的两天时间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心里竟盼望着与尚锋待在一起。尚锋的车一驶出她视线，她就开始想他了，但她怕尚锋开车在路上接电话不安全，所以不敢急着拨打他的手机。幸好四十多分钟后尚锋就能回到他唐都区的家，那时她就能与他通电话或视频了。为了等一会能尽情地与尚锋聊天，她得管赶紧先把个人每天必做的事先完成。妙音先泡了个热水澡，接着做了一套塑造体型的瑜珈。当她把美颜的面膜也敷完并收拾干静时，已是晚九点多钟了，一忙起来竟这么容易就把深爱的人暂时忘记了！她对自己的“无情”感到有点汗颜，苦笑着摇了摇头。
　　妙音收拾停当，拿了手机坐到了床上。现在离尚锋离开山庄已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尚锋无论如何也应回到家了。她拿起手机拨打尚锋的电话，客服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妙音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对不起，对方无法接通，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的电脑回音。她又在社交软件上给尚锋发了视频邀请，但试了几次一样无人接听。妙音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尚锋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妙音记得尚锋告诉过她他的家庭电话，说手机打不通时可拨打住宅电话。她迅速在在手机通讯录上找到尚锋的住宅电话，然后打了过去。这次通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妙音突然听到尚锋的住宅电话传来的女声，一时有点瞢圈。她记得尚锋不止一次说过他在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亲人了，怎么他的住宅还会有女人住在那？难道尚锋是个情场骗子，是来欺骗自己感情的？她想起尚锋傍晚离去时，她曾要求与他一起回市区，尚锋却说过几天他就要向她求婚了，他想准备一些礼物给她，她在他身边他会没心情做别的事。现在看来这似乎是尚锋找的借口，其实他是怕她发现他住宅中还有别的女人。这个女人到底时谁呢，与尚锋是什么关系呢？她想着这些事，一心无法二用，忘了还在打电话，直到对方连声问她是谁，她才清醒过来。
　　“你好，我是尚锋的未婚妻欧阳妙音，请问你是他什么人呀？”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她克制着自己被欺骗的怒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对方。
　　“我是尚锋请来照顾他爷爷的保姆刘阿姨。你说你是阿锋的未婚妻，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呢，这孩子保密工作做得挺到位的，连我也被蒙在了鼓里了。他现在不在家，昨天下午出去后，到现在也没回来，以前他是很少这样做的哦！”自称刘阿姨的女人在电话那头说。
　　“这两天他是在我家，不过今天傍晚他吃完晚饭后就开车回去了，我打他手机又打不通，发视频也没人接。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等一会如果他回来了，你让他回一个电话给我。”妙音说。
　　放下电话，妙音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尚锋可能出事了，想到昨晚的袭击，她开始为尚锋的安危担心起来。不过除了电话和社交软件，她不知道其它能联系到尚锋的渠道。憔噪不安使她无心上网，她打开电视看本市的晚间新闻重播。看着看着，她被电视下方的一条滚动消息吸引了，上面说今天晚上七时前后，本市北部郊区一条沿伪河的道路的坡道上，发生一起车祸。一辆重卡下坡时失控与正上坡的一辆路虎车相撞，幸好双方车辆没有撞实，只是磨擦而过。重卡肇事司机受轻伤幸存，他打电话报警并到医院就医。路虎车和路虎车司机失踪，从现场看车辆应是掉进了伪河中。伪河深五米多，路虎车司机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估计已凶多吉少，幸存的希望很渺茫。接着是路虎车的车辆信息和车主的个人信息。竟赫然写着车主是尚锋，及他的详细的个人信息。结尾说希望知情人提供线索，有重奖云云。
　　妙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怕自己看花了眼，用手使劲揉了揉再看了几遍，那滚动着却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文字就像一支锋利的灵魂之矛，穿透她的眼睛深深地扎入她的灵魂深处。她只脑袋“哄”的一声，瞬间处于无边无垠的空白之中。眼泪早已模糊了了她的双眼，她艰于呼吸，胃部翻江倒海般在抽搐着，只感喉咙里痒痒的，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胸腔往外冲，却卡在喉咙里，如老式风箱般发出沙哑的嘶嘶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恢复了思考能力，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哭得小半个山庄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欧阳明睡得早，这时刚进入梦乡，被欧阳妙音悲伤的哭声强行拉出了梦境。他听出是最疼的小孙女妙音在哭泣，迅速起来在睡衣外披了一件秋装外套就急速往妙音的住处走去。妙音的房间在山庄地面建筑的二楼，房间面积很大，因为妙音毕业后就去了深圳发展，房间内装饰还保留着她上大学前离开时的原貌，以简洁明快为主基调。欧阳明到达时，房间内已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大家看到欧阳明，都纷纷向他问好并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妙音此时正坐在沙发上被她妈妈搂在怀中，大声的哭泣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了，此时大声哭泣已变成小声的呜咽，双肩在不停地抽动着，显然悲伤到了极处。欧阳明走过去坐在她们母两对面的沙发上，妙音的父亲欧阳建功也坐在那里。欧阳建功见父亲坐了下来，就告诉他尚锋发生车祸的事。
　　“消息核实过了没有？现在尚锋找到没有？”欧阳明问。
　　“陈忠说他与市电视台和交警大队都联系过了，尚锋确实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当时为了避免与对方迎面相撞，他把车直接开进了伪河中。陈忠已赶去事故现场了解情况了，警方已控制了肇事司机并扣压了肇事车辆来调查事故原因，同时他们也让市打捞局的赶了过去，现正在打捞尚锋的车。目前还没有发现尚锋的踪迹，警方已派人开着小艇在沿河搜寻，或许等车辆打捞出水就有尚锋的消息了。”欧阳建功回复父亲说。
　　欧阳建功话音落下后，大家都感到心情很沉重，一时沉默了下来，只有妙音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周嘉丽小声安慰女儿的声音还在不时的响起。根据以往车辆坠江车祸的信息，车乘人员很少有生还的案例，这主要是因为车辆入水后下沉很快，车内人员来不及反应就沉到了水下，水很快就会挤出车内的空气。车门因为水下水压大，无法开启，车玻璃也一时难以被破坏，短暂的时间很难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尤其尚锋出事的伪河，河宽水深，且临近晚秋的夜晚河水温度低，正常人都很难长时间浸在水中。现在离尚锋出事已过去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发现尚锋的踪迹，只怕他现在是凶多吉少了。
　　房间内多数人与尚锋还是初相识，有些人仅仅与他见过一面还没说过话，只能算是泛泛之交，没有什么深厚感情，有的人因为昨晚晚宴喝酒的事对尚锋还有小小怨气。但大家对尚锋印象还是很好的，他不但人长得讨人喜欢，而且为人处事谦逊有礼，所以打心眼里喜欢他。当然对尚锋的不幸遭遇感到伤心的人也是有的，比如欧阳妙音，听到尚锋出车祸的消息对她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让她伤心欲绝。又如欧阳明和欧阳建功夫妻，尚锋出现，让他们最宝贝的妙音向爱情敞开了心扉，人开朗了许多；而且他们对尚锋的印象极好，人长得阳光帅气，年轻有为，能力出众，难得的是对妙音情深意重；这样优秀与他们关系又密切的年青人却遭遇到不测，他们都感到非常伤心和惋惜。
　　就在大家都各怀心事沉默着时，欧阳建功的电话响了，是欧阳豪江打过来的，他刚才也自告奋勇跟着陈忠去了事故再场。欧阳建功赶紧接通电话并调到免提：“豪江，那边情况怎样？尚锋找到了没？”
　　“叔，我们赶到事故地点时，打捞局的人已在对事故车辆进行打捞了。他们的蛙人先下水，上来说他们找到了事故车辆的确切位置，并查看了车辆，车辆由于入水前和入水时生产了碰撞，车头部位已严重变形。司机位车门已打开，车内的水是深红色的，应该是尚锋受伤后留下的。车内没有发现尚锋的尸体，他们在周围百米方圆的水底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现在河水比较冷，只有十度左右，受伤后的人不可能在河里浸泡那么长时间。现在虽然没有找到尚锋的尸体，但据现场的医疗专家分析，这种情况和环境下，受伤后的尚锋应无生还的可能，除非有奇迹发生！但是叔，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奇迹呢？奇迹只存在于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尤要劝妙音妹妹，不要太过悲伤，她还有我们欧阳家那么多亲人在关心着呢，可不敢叫她做出傻事来。”欧阳豪江在电话的那头大声说。
　　“妙妙，你怎么啦？你醒醒，可不要吓妈妈啊！”欧阳建功还没有接欧阳豪江的话，就听到妻子带着哭腔在大声地说话。
　　欧阳明父子同时把目光转到欧阳妙音这边，只见周嘉丽已把趴在她怀里的女儿扶起仰躺在她臂弯里。妙音已停止了哭泣，脸色苍白如纸，一双哭得核桃似的的眼睛紧闭着。原来妙音听到欧阳豪江在电话那头一句口一句“尚锋的尸体”，以为尚锋真的已死了，本就哭得心力憔悴的她突然听到这最后的噩耗，再也坚持不住直接晕了过去。欧阳明曾经当过兵，学过急救知识，他走过去用右手拇指在小孙女的人中穴上用力揉了揉。过了一会妙音幽幽转醒了过来，她艰难地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围在她身边一脸焦急的爷爷和父母一眼，然后轻轻说：“把我扶床上去，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我现在只想静静。说完闭上双眼，不再说话，身体在轻轻颤动着，她显然是怕亲人伤心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角不停涌出的泪水却出卖了她自己。
　　欧阳妙音虽然从小就生活在被极度宠爱的家庭环境中，但她并没有像她姐姐欧阳芳菲一样恃宠而骄，而是从小就很懂事，做人做事都极有分寸，从不惹事生非。这为她赢得了更多疼爱。现在她极度悲伤之余，竟还在考虑父母和爷爷等亲人的感受，更让他们怜惜不已。
　　欧阳明挥手让房内众人散去，然后让儿子帮助儿媳把孙女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三人退了出去。出去前让妙音不要太过伤心，毕竟现在还没有找到尚锋，理论上他还有生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