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魂灭

　　诛仙台上，共跳下去过三位上仙，一位佛陀，无数妖魔，却从未沾染过神族的血。
　　如今洛霓裳站在那之上，一句申辩都不曾有过，面色比昨日还要沉静冰冷，似乎这即将到来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袭红衣耀眼，却敌不过不知何时眉间多出的一点朱砂。
　　“其实，芸芸众生中，我只爱过一人。”留下这一句话，唇角露出一抹微笑，纵身一跃，这个曾名动天下，惊才绝艳的上神霓裳便毫不犹疑地跳下了诛仙台。
　　诛仙台下，红颜枯骨。
　　高高站在远处的神王，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到了寂寞，必须背负责任的寂寞。
　　神界余下的七神只来了神王和玉隐，一人为了自己不得不维护的六界法度，一人为了自己藏在心中不敢言说的爱恨，谁又比谁更可怜。
　　众人正欲散去，忽听一女子大喊：“不要！”随即面前一道红影掠过，奔向诛仙台。
　　“拦住她！”
　　下意识地发号施令，可上去的士兵分毫阻不住上前的身影，待那人停在诛仙台旁，众人才看清，这怎么会是洛神？那刚刚跳下去的又是谁？
　　原来，魔尊被她问了出来事情的经过。她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求不得，一直以为的一厢情愿都是假的，他明明就是爱自己的！
　　于是趁魔尊不注意，洛霓裳打晕了他就又转身跑了回来，却正看见这一幕。那人，是佛陀，是她的喈念。清冷如故的眼神犹如当年蛮荒初见。此刻，幻化成她，站在六界面前，替她承受这滔天劫难，承受灰飞烟灭之苦。生死面前，他却说出了最动听的情话，芸芸众生，只爱过一人，那人可是她？她一定要亲口问一问，可为什么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洛霓裳趴在一旁看着诛仙台下的一片烟雾，嘴角带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的抱负呢？你的天下呢？你为什么这么傻？明明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啊！”
　　如今，这话再也无法说给他听了。
　　而看诛仙台下的众神魔，已是大惊失色！议论纷纷，一片嘈杂。
　　神王也未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站在台下心中五味杂陈。喈念那么冷清的人，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换囚，替罪，他不是一向以大佛法，大正义为信仰的吗？
　　不知为何，此时站在台下的众人，竟不敢靠近诛仙台，或许是他们所想象的真相太过厚重，难以相信。
　　突然诛仙台上雷声震震，六界之内电闪雷鸣，骤雨狂风卷着江河湖海汹涌而起，四海八荒一片狰狞面目。
　　“这是天劫！”有人大喊道，看台上的一众仙魔面如土色。虽未见过，但众人都曾听过一个古老的传说：惊雷现，天劫生，魔者王(四声)，六界亡。
　　“你们看！”这时有人指着诛仙台颤抖着说道:“洛霓裳入魔了！”
　　即使昨日被判下诛仙台时仍浅笑淡然，眼中无半分怨怼的女子，此刻，眼中只剩一片空洞，眼神更是冰冷得让人窒息，仿佛顷刻之间生命的所有温度都随着爱人的离开不复存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再值得留恋。洛霓裳双瞳红得诡异，眉心也蜿蜒盛开出一朵绚丽夺目的洛神之花。神魔一线，却皆由爱恨两难。慢慢转身，面朝向众仙魔，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裙裾随风摆动，步步生莲，竟是说不出来的风华和……凉薄。
　　“布诛仙阵！”神王看到这一幕，心知洛霓裳已然入魔，再不能犹疑，虽不忍心赶尽杀绝，但为了天下苍生、六界生灵，却也不得不召唤诸神布下诛仙阵法。
　　诛仙阵法乃是由诛仙台下得到的天书之中演化练习而来，平素由八荒神坐镇八卦，借由天地之力，引日月光华，可逆转乾坤，毁天灭地。但此时洛神入魔，佛陀魂灭，刚刚赶回来的魔尊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丫头如今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也无法遵从神王的召唤，以诛仙阵法之力去伤害她，反而是远远站着，想要伺机带走洛霓裳。此情此景，即使原本有摧枯拉朽之力的诛仙阵不仅缺了三位主神，还有纷纷应召而来的主神之中有不忍同戈相向而不尽全力者，使之威力已经消了大半。
　　“他不喜杀戮，我亦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想要天机轮。”一字一句，回荡在九天之上，她只想要天机轮，回溯时光，带回佛陀，即使之后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就像当初她一心想要改变血渡之缘那样不计后果。
　　“霓裳，不要一错再错了，回头是岸啊。”神后满面泪水，对洛霓裳喊道。
　　“回头？此刻回头又有何用！我只要天机轮，救回阿念之后，我自会从这里跳下去！”
　　“孽障，孤王看错你了！今日便让孤再亲手了断这一切吧！”
　　诛仙阵缓缓开启，残缺三角由三位次神抵上，但光芒远不及八神合力。
　　洛霓裳本就是主神，此刻入魔，天煞之身，力量倍增，绝对可以与之一拼。可是，她从未想过，要与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对战于此。因此，只是一边防守袭来的剑雨冰芒，一边试图脱身。
　　一个疏忽，便被冰芒穿肩而过，那疼痛虽不及前一晚的穿骨锁，却也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奈何还是狠不下心来反抗，动作停滞之间，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但仍旧想要冲破阻碍，去拿到天机轮。
　　魔尊崇明见状，想要穿过阵法却又无力做到，但眼见洛霓裳身上伤痕渐多却仍旧不回头，不抵抗。
　　不知如何是好，竟脱口而出:“这世上已经没有天机轮了！”
　　听闻这话，洛霓裳忽然停在半空之中，一把利剑正好透胸而过。
　　“啊！”洛霓裳从半空坠落，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眼神凄绝哀婉，看着崇明问道：“你说什么？”
　　“霓裳，喈念正是想到你会这般反应，所以……”
　　“所以怎样！说！”大怒之下，又是吐出一口鲜血，却是连擦一擦也顾不得，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崇明，想要一个答案。
　　“所以他将天机轮带下了诛仙台，与他一起不复存在。”
　　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就连诛仙阵法的光芒也慢慢黯淡下去。
　　“霓裳，和我离开这里，喈念回不来了。”
　　“他竟连这也想到了吗？”闭上双眼低垂着头，原来那人，连半点希望都未给她留下。
　　片刻之间，她忽然起身，飞身而起，转眼之间又重新站回诛仙台上，看着诛仙台中的一片烟芒，她微笑着说道：“阿念啊，纵然这样，你还是甩不开我啊！”
　　随即纵身一跃，红裙转眼之间便消失在诛仙台中。
　　从此，六界之中便再无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