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山关

　　康县之外一战，定南军斩首三万余级，得蝜骑万多乘，受降燕军两万六千员，燕军伤残致使丧失战斗力的伤员两万多；而定南军阵亡不过三千六七，伤也不过万数，而且大多是伤愈后不影响继续战斗的伤势。
　　战事结束，康县中的梁军统领成涵思前往面见明羿，才见到跨在墨龙蝜上的明羿，成涵思就跳下蝜背来，躬身行礼：“下官徽军统领成涵思，拜见武卫将军。”成涵思自己为庆徽道出身的武官，就自作主张将这三万军队名为徽军，按卫京颁的王谕，倒是已划归到新建的定南军辖制之内。
　　为了避免蜀南、淦罗、庆徽这三道临时拼凑出的军队主将心高气傲，不服角奴出身的明羿号令，梁王专门让地方上举荐一名骁勇善战的下层军官来领军。
　　这个成涵思原本不过是个骁骑尉的六品武将，一下连跳两级攫升为四品的游击将军，而明羿所授的武卫将军是三品。加上这次明羿率军援他，不仅解了康县的围，而且一战将燕军完全击溃，再无反击可能，所以他对这位定南军主将是完全心悦诚服了。
　　明羿在蝜上拱了拱手，回他：“战场之上不用拘礼。”成涵思应了声是，转身跳上蝜背，请明羿率军入城安顿。
　　定南军在康县休整，此战的战绩自是最快速报上了卫京，燕军主帅贝承虎的首级也用木匣盛了，盐晶包裹着，由驿站一路送上卫京去。
　　五日之后，定南军拔营而起，南下往燕国的重霄关去了；燕国能够在兽瞳大陆南端残存三十年，靠的就是两座山关，三十年中梁军两度南征都不能夺关；这一回，天眷似乎不再在燕国这一边了。
　　与燕军决战大胜的捷报送抵卫京时，梁王虞昭正与中书令在宫中的流霭亭下棋，几名侍从小心的侍立在亭外。雒允躬着身匆匆走进亭来，双手拈着一个纸卷在虞昭旁边低声道：“陛下，定南军捷报。”
　　虞昭听了面露欣喜，把纸卷接过来打开，看了后笑着递给中书令道：“这个明羿不错，在康县大败燕军，近日就南下取重霄关，孤家要重重赏他。”
　　冀万祥接过纸卷，郑重的看了一遍，放到棋盘上说道：“武卫将军羿确实是国之将才，总尉雒大人举荐贤才也是功不可没。”
　　“南方战事报捷，孤家心里安定了许多。”虞昭也无心下棋了，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雒允，微笑着道：“孤近日看宫内不少宫女年纪已长，有的已在宫中服侍十余年，孤家有心将这些宫女放还家里，重选宫女充实王宫，以后宫中只留用翼手和蜴族宫女，中书大人以为怎样？”
　　冀万祥愣了愣，片刻后才谨慎的答道：“宫内的年长宫女，家中父母大多年迈或已故，手足多已婚娶成家，要是现在放还家里，不仅父母无法照顾，还要自己再谋个营生以资生活，这样直接遣返回家怕是不妥当。”
　　中书令这话说完，虞昭面色立时有些不悦，却不好说什么，这时雒允躬身接话道：“宫女们确是不便直接放还家里，臣倒有个两全之法。”
　　虞昭哦了一声，面色转喜，向他道：“总尉大人说来听听。”
　　雒允望了眼中书令，冀万祥额头微蹙看着他，雒允才道：“边关多有将士驻边多年未婚娶的，宫内这些服侍多年的宫女不若指婚给驻边五品以上未娶的将领，即为她们安置了未来生活，又让驻边将士能感受陛下恩泽，所以臣认为是两全之法。”
　　燕国凭以抗拒梁军的山关有两座，一是濒海的玉华关，一是建于险岭之间的重霄关，除这两处关卡，要进入燕国境内就得穿越崇山险峻，而大部队要想穿越崇山险峻又无法躲过燕国蝠龙的空中侦察。所以除了海路以处，通过这两处城关成了进入燕国的唯一选择。
　　定南军兵分两路，徽军与踏虏军前往东端的玉华关，成涵思受命为两军总统领；撄锋、游奕、铁棘三军则取道榆林郡，先在榆林郡稍事休整，再直取重霄关。
　　重霄关距榆林约八百里，在榆林郡略为休整后，定南大军起程南下，不过半月，便到了重霄关下，远远在重霄关外三里处扎下营寨来。
　　扎营之后，明羿却不派军抢关，只是仔细观察山关和周边的环境。
　　那山关高五丈，长近两里，将两侧高山屹立间的通途完全封禁了起来。远望重霄关，处在翠嶂重迭间，山峦间花木葱茏，犹如碧波翠浪，险峻无比。
　　关上的守军戒备森严，如果明羿料得不错，燕军北伐在康县城下溃败的大军，有两三万逃散的应是已逃回重霄关以南了，原本的守军加上逃回溃军，这里的驻军至少还有三四万。
　　不仅是戒备森严，关上城碟之间，还架着黑乎乎的炮口，细细一数，有四十六门火炮之多，梁国大将军尧定昉当就是在这些重炮轰击下陨命的。
　　同明羿一起站在营寨前远望关口的监军安思忠缓缓的问道：“山关险峻，易守难攻，还有火炮拒敌，将军有何打算？”
　　明羿抬头望望天上，一个巨大的身影在高空盘旋翱翔，是一乘从重霄关内飞出来的蝠龙，明羿早已下令不必理会空中燕军的蝠龙。
　　那蝠龙盘旋了两圈，往重霄关上飞回去，明羿淡淡的道：“扎营休整，加强警戒以防燕军偷袭，从长计议。”
　　安思忠看着他，没有接话，他亲眼见着这个人类领着一支由奴隶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击溃了乘胜而来锋头正劲的十万燕军，他相信这个人类比他见过的许多将领都更擅用兵。
　　在重霄关外的定南军约有六万之众，这六万大军在重霄关外搭起了上千顶营帐，已是奉明羿之命减半搭建的帐篷。
　　定南军将士不得不在只能睡上三十员的帐篷里挤上六十员兵士。而且营寨内升火搭灶也是按三万大军的标准搭建，每天不得不将煮饭食的时间延长了一倍，以能供应六万大军的伙食。
　　而领四万定南军前往玉华关的成涵思，在明羿授命下于玉华关下搭起了延绵数里的大营，营内旌旗遍布，灶口众多炊烟袅袅，冒充八万大军。
　　两军在燕国关下一驻就是半月多，也不攻城。重霄关下，定南军大营内三军轮番休息和守备，虽不主动攻打，却也小心防备。扎营后不久，明羿悄悄带着花如盛和几个近卫同上四周山岭上巡看了几番，心中方略渐定。
　　大半月间，重霄关上的守军耐不住性子，两度夜间出兵偷袭定南军营寨，都因定南军防范部署得当，未能得手，倒是先后失陷了几千燕军精锐在关下，再不敢趁夜偷袭。
　　两方相峙期间，明羿传信回卫京，要求朝廷给重霄关下的定南军送来五千付滑翔翼。
　　帝国流刑犯每次送达狱陇星，空间站都会先通知狱陇星上的统治政权投放地点，狱陇星上的官府再向国内公布，所以大部份的犯人都被地方的猎捕团抓捕去了，贩作奴隶。投放点的犯人被抓捕后，尚完好的滑翔翼会被收起来上交官府存入库房或是流入各地的市场，所以民间也会有不少这样的滑翔翼留存下来。
　　明羿才大败北伐的燕军，梁王对他要求自是立即应允，三千付滑翼以最快速度准备完毕，送抵重霄关定南军大营。只是期间梁王三度传信探问军情，见明羿只是驻军不战，便屡屡催明羿攻城，明羿反复只是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梁王虽有些恼怒，却也无法，毕竟明羿连战连捷，梁国之内无谁能代替他，只得任他行事。
　　重霄关下，对峙月多之后，一日天色阴霾北风烈烈，明羿突然传令全军，今夜攻城，军中遴选敢死之士三千员，其中雷族就占了五百之数。每名死士赏黄金十两，随武卫将军夜袭敌关，又命海龙在关下统领全军，以关上警钟为号，重霄关上敌袭警钟敲响，即挥军强攻重霄关。
　　到晚上子时，明羿令全军饱食候命，四下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中阴云少布，星光黯然月色时隐时现。至得丑时，明羿率三千死士站到距军营两里外的一座山崖下，站在明羿身边的是游奕军统领花如盛。
　　这三千死士俱都身着铠甲，腿缚兵刃。山崖下只置着两盏油灯，显出攀崖的两架悬梯所在的位置，是定南军翼手族早先来安置好的，要攀到了这悬梯上，就再无光线，得完全凭感觉向上爬了。
　　明羿伸手抓住悬梯的木杆，用力往下拉了拉，确认软梯的承受力，便当先向山崖攀了上去。花如盛上前抓住旁边的另一架悬梯，与他并排向着山崖上攀去。
　　在黑暗中过了两刻多钟才攀上崖顶，崖顶也燃着几盏油灯，保证有些许光线，又不至于明亮到被重霄关上守关的燕军注意。崖顶上颇为宽阔，足够四五百名士兵同时站在崖顶，一名身着皮甲的翼手族统领早候在崖顶，见明羿攀上崖后，单膝跪地道：“飓字营统领皓奴，参见武卫将军。”
　　明羿上前把他扶起来，低声道：“出征作战的将士，动不动就行跪礼实在不妥，入重霄关后我要在定南军内废止跪见礼。”
　　皓奴起身后沉声道：“谢将军。”从旁边拿过一付滑翔翼，为明羿扣在手腕脚踝以及双肩处，正是明羿要求朝廷调拨来的那三千付滑翼。
　　穿戴好滑翼，明羿走到山崖的边缘。这处崖顶比重霄关要高出近三十丈，扼守南燕边境的重霄关就在三里之外，关上下灯火通明，山关两边的峻岭高处也燃着巨大明亮的火笼，防止敌军翼手族夜间从空中越关。数百守军在关上警惕的望着远处定南军营寨的方向，却没有注意这个隐藏在黑暗夜色中的山崖。
　　陆续攀上崖顶的死士由崖上的翼手族协助穿戴好滑翼，站到山崖边，每付滑翼的背后都加了一根长索，由一名翼手族牵在手中。
　　山崖边站满了已扣好滑翼的兵士后，约有六十多名兵士站满了山崖的边缘，明羿深吸一口气，纵身向山崖下一跃，紧贴身后的皓奴也随他向前一跃而出。
　　冷冽的山风刮过他的面颊，明羿手足用力同时一挣，背后的滑翼扩张开来，借着山间气流就升了起来；明羿完全不用去控制滑翼的方向，由上方牵着长索的皓奴凭借烈烈北风，将他引向重霄关方向。
　　明羿此次设计从空中奇袭，却要防关上的燕军弓弩，所以死士们都必须全身着铠甲，又要背负兵器，平添了不少重量，加之没条件进行滑翔训练，便需要翼手族来将突袭的死士们牵引投放到重霄关内去。
　　此时夜色昏暗，飞到距关上仅十余丈的上空，守关燕军才凭山崖两边高处的火笼光亮发现悄无声息掠来的滑翔翼，立时高声大呼，山关上警钟大作，上百员翼手族疾飞起来拦截抢关的定南军死士。
　　重霄关北的空中突然飞出数百员定南军翼手族，个个手持轻弩，两边翼手族同时用弩对射，在山关上空混战成一团，背负滑翼的定南军在混战中穿越关口，消失在关后的黑影中。
　　越来越多的翼手族飞掠到重霄关上空，数百翼手掠过关口飞到重霄关后方盘旋，燕军翼手从关后营区中飞起来的，还未飞到高处，就被占据高空的定南军翼手所射落下去。
　　定南军营寨那边，海龙统领三军早就执刃披甲，只等信号。此时听得重霄关上警钟猛响，立即大开各个寨门，两万撄锋军当先如猛虎饿狼般向关下扑去。
　　关内突然混乱起来，早入睡的燕军仓促起身，四处燃起灯火，重霄关内一片通明；灯火一燃，空中盘旋的定南军更加看清了关中形势，易寻降落场地。
　　城关上的守军急用强弩向空中射击，匆促之间弓弩手甚少，加之定南军死士身着铠甲，弓弩对迅速掠过的定南军几乎未造成伤害，越来越多的滑翔翼和定南军翼手族飞越过重霄关上空。
　　第一批死士飞到关后营区上，执索的皓奴将索一松，振翼飞上高空去。而明羿收拢滑翼，一个盘旋降低高度，接近地面时手脚叩开滑翼各处扣锁，松开伞翼一下跳落在地面。
　　甫才触地，数十名仓促从营房里跑出来的燕军也发现了他，呼喝向他冲来。明羿抽出缚在腿上的鄣刀迎上，长刀一挑，冲在最前的那蜴族握刀手腕血珠飞溅；再一刀，颈脖上血泉喷涌，立时软瘫倒在地上。
　　明羿刀起如疾风催云，片刻间就有四名燕军倒在他刀下。后面那些燕军一时竟给吓住了，不敢上前；明羿扫视着吓傻的燕军，半蹲下身从最近的尸体手臂上取下一面圆铁盾，套在自己左臂上。
　　花如盛比明羿晚了瞬息落在地面，距明羿也不过数十步，才落地便抽刀猛冲过来。两个恶煞聚首，一起向着前方的燕军冲了过去，这两个都曾经是角斗场里以一挡十的角斗好手，军队中的寻常士兵如何是他们敌手；两个有如猛虎入羊群，战斗不过半刻钟，地面已躺满了尸体。
　　定南军的三千死士陆续落在关后的营区内，从关内向着重霄关上冲杀，在重霄关后杀得尸横遍路，血淌如河。而关前关后都有千数的翼手族牢牢控制着空权，无数强行飞起拒敌的燕军翼手也都被射落下去。
　　燕军在北伐之战中军队损失大半，现在能调动守关的军队本就不多，成涵思在玉华关冒充八万大军，吸引燕军将大量军队临时调往了玉华关，导致了重霄关防守变成愈加薄弱。
　　关北面，海龙挥军猛攻，那关上四十多门火炮也开炮拒敌，抢关的定南军一开始在火炮轰击下也死伤不少，但是定南军翼手族牢牢控制着空权，关上的守军也受到空中射击的压制，众多火炮没开到三响，俱都没了声息。
　　海龙挥军抢关不到半个时辰，已有定南军陆续攀上关头，三千定南军死士也将关后搅得昏天黑地，燕军无暇两顾，明羿同花如盛从关后直向那关上杀去，要从关内夺下山关，约千余死士紧随其后。
　　阻挡明羿等死士的燕军也愈集愈多，前后层层阻住了明羿等人，明羿领军只管取那关口的方向，燕军应战匆忙，多数未着甲胄，被这些死士如砍瓜切菜般杀得尸横满道；那些被砍得手断足残，血流如注，倒在道边哀嚎不绝的燕军士，也无谁得睱顾他。
　　登上关头的定南军越来越多，空降在关后的死士也慢慢杀到了关墙下，陆续赶来的燕军并抵不住这些敢死精锐的厮杀，重霄关上下杀得血光霁天，鬼神侧目。
　　围住明羿的燕军眼见关头被夺了，更无心恋战，挡着明羿前路的方寸一乱尽被杀了，围在后路的军心一溃也跑了；明羿领着众多死士，血浸衣甲，脚踏层尸抢到城门前，洞开城门，海龙领军冲入关来。
　　屏护南燕三十余年的重霄关，一夕之间被定南军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