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低头

　　　　建业，夜已深黑，万家灯火只零星地亮着几点，像是在守望着这座老城。
　　“轰隆隆！”
　　有雷鸣声，自远而近，城中的灯灭了几盏又亮起了几盏。
　　灭掉的灯照着民宅，亮起的灯射向天空。
　　今夜月明星稀，且最近建业上空没有飞行任务，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制造出这等异响的存在只有一个。
　　“嗖~！！”
　　地面上发射了照明弹，数十道流光自城池中的各个角落升空，悬停于城市上空。
　　‘天使事件’将超凡的力量展示在了世人眼前，以往被否认的神神鬼鬼已经再难被否认下去了。
　　世人知晓了天使的存在，也窥见了恶魔的身影。
　　就像现在。
　　“恶魔来了！”
　　莫邪与周心焰、赵冲天的对决瞒不过‘天眼’的监控，尤其是在赵冲天的授意下那场在原定计划中被他认定为‘招降莫邪’的现场直播被作为宣传资料传到了公网上。
　　在赵冲天早前的认识里莫邪不过是个离奇得到了力量并与天使遗族建立了联系的幸运儿，万年前修真者杀天使跟杀鸡似的，现在要对付一个靠天使给予的力量起家的暴发户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他失算了，莫邪的力量并非来源于天使，所以他被吊打了。
　　老司机翻了车，后头跟车的人自然会得到些许警醒、底下围观的群众自然会心生戚戚。
　　于是莫邪被有意识地带了节奏、被宣传成了‘卖国贼’、‘与恶魔交易的小人’、‘西方世界的走狗’。
　　或许大多数人都还是理智的、依旧尝试着拷·问官方为何要玩‘愚民策略’的、依旧尝试着去寻找真相的，但很遗憾，这些心怀理智的人并没有聚居于建业。而居住于建业的人们早就在‘天使事件’中看清楚了这些天使对于他们的态度——被砸毁的建筑与汽车可以为证，受了伤、乃至死亡的人的身体也可以为证——即便死亡的人大多是死于同类的踩踏、受伤的人大多是伤在争路的途中。
　　但致使这一切发生的难道不是天使们吗？
　　致使这一切发生的，只能是天使们。
　　有人冲上街头，要卖一腔热血报国恩。
　　有人爬上天台，冲着长空叫嚣着、宣传着莫邪当下的‘名头’。
　　人人头上都绑着红带，讲究些的还在脸上用油彩画上了国旗。
　　人人都在标榜着自己的立场，似乎唯有这样做才能证明些什么，才能忘掉些什么。
　　所以人声鼎沸着。
　　就像那天天使们初次现身于建业上空一样。
　　一阵枪响盖过了远空中不断响起的炸鸣。
　　“请所有的民众在军队的领导下先转移到避难所中！不要给军方的行动制造障碍！”
　　一个冰冷中夹着着怒意的声音透过架设于城中各处的喇叭中响起，将鼎盛的人声压下。
　　嘈杂的声响终于静下，而远空上，热闹才刚刚开始。
　　莫邪左手持剑，轰鸣声自剑尖上发源，声威相比于之前与赵冲天、周心焰一战之际弱了不止一筹。
　　至少，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被这轰鸣震退，比如从建业城中匆匆赶来的众多荷枪实弹得到修士们，比如跟在莫邪身后的足足三百名六翼天使们。
　　“都来了？谁是管事的？报上名来。”
　　莫邪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健康，若非他此刻持剑的姿势依旧有些别扭、若非他右边的袖口在高空的烈风下招摇不定，任谁也不会看出他受过重创。
　　面对数十名衣着各异的修真者，莫邪抑制住了手中不断震颤的气剑，朗声发问。
　　“卫家，卫鞥！恭候莫先生多时！”
　　这次带头的总算不是老年人了，而是一名青衣小生，但见那人脚下踏着一柄霞光隐隐的飞剑、轻轻一纵便到了莫邪眼前。
　　拱一拱手，名门修士就是名门修士，举手抬间五步透露着一种大气，即便是站在敌对的角度上也没有人能对于他们的举止有所微词。
　　这一点莫邪已经见得多了。
　　屡见则不鲜，见怪则不怪。
　　这一次他没有还礼，毕竟一来他少了一条胳膊，拱手礼行不了。二来，今天的他也没有给自己预留扯皮的时间。
　　“久仰大名，今日劳烦诸位到此在下只想说一句话。”
　　莫邪手中的气剑在一阵模糊后消失无踪，安琪飞到了他的右侧，一众天使们如圆盾般在莫邪身后展开队列。
　　“哦？不知是什么话让莫先生如此兴师动众？”
　　卫鞥在看见莫邪空荡荡的袖口的时候心中是生出过喜意的，但在看见这一众有组织有纪律的天使军团的时候他的眉毛忍不住就往上扯了扯。
　　这句话被他说得毫无底气。
　　莫邪是能将赵冲天逼到舍弃肉身、元神出逃的存在，不用提别的战绩，就这一条，哪怕他手脚全废也足够一口气秒杀十个卫鞥。
　　元婴修士绝不是什么大白菜，便是修真大族，时至今日每家能保有一两个便已是极限了。
　　卫鞥已经暗自扣住了数张符咒，只待一言不合便跑路。
　　“对于赵先生先前的提议，我很感兴趣，只不过要达成协议我需要你们拿出一些诚意。”
　　莫邪道。
　　所谓的‘赵先生先前的提议’显然就是赵冲天之前对莫邪抛出的招揽，只不过赵冲天已经被莫邪毁了肉身，这份招揽还有效吗？
　　莫邪看着卫鞥，明明是平静至极的眼神却将对方望得惊慌失措。
　　“啊，啊。那太好了！”
　　卫鞥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在莫邪开口前他猜测过所有莫邪有可能说出的话，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宣战，少部分是兴师问罪——毕竟莫邪带了这么多人来。对于莫邪现在所说的话语中的‘示好’之意，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他用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莫邪，就像看见了一处战争双方中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一方提出了投降的故事。
　　然后他很快就抓到了莫邪话语中的另一个重点：
　　‘诚意’。
　　“那请问莫先生您是想要看到什么样的‘诚意’呢？”
　　卫鞥道。
　　“很简单，我需要你们保护几个人。”
　　莫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