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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暑天，烈日炎炎。
黄兴陪着孙中山北上后，又一路南下，到各省演讲，宣传民生主义，抵达湖北时，因为湖北是辛亥革命首义之地，更是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湘鄂两省相邻，黎锦熙一行人得知孙先生已到湖北，便迫不及待地坐了火车到湖北，瞻仰先生风采。
湖北的会馆里，压压挤挤的全是人。孙中山着一身白色西服，身量不高，却依然伟岸，风度翩翩。他在会馆前方，对着成千上外的听者娓娓道来：“名族主义，为对于外人维持吾国民之独立；民权主义，是谓排斥少数人垄断政治之弊害；民生主义，则排斥少数资本家，使人民共享生产之自由……”
演讲结束后，会馆的人逐渐散去，中昱带着他们去找他舅父黄兴。黄兴也是湖南人，与黎锦熙早就相识，素来赏识他的才华，便引荐给孙中山。
孙中山正在休息室里用餐，黄兴带着他们进去后，俯身在孙中山耳边说了几句话。
孙中山放下手中的刀叉，扬头看了黎锦熙一眼，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就是湖南的黎锦熙？”
黎锦熙微微有些激动，点头道：“正是晚辈。久仰先生大名，今日能听先生的一番演讲，实在是受益匪浅。”
孙中山放声一笑：“不是浪得虚名就好……”他拾起餐布擦了擦手，走到黎锦熙身边，接着道：“克强（黄兴的字）给我看过你的报纸，编得好，很好！这样的报社，以后要多办。”
黎锦熙道：“晚辈的见识，粗浅得很，让先生见笑了……”顿了顿后又问，“晚辈有几个问题，刚刚先生在台上说的民生主义，落到实处，究竟是什么？具体要如何实施？先生可已经有计划？”
孙中山和蔼地一笑，道：“问的好，可见你是用心听的。我同盟会的民生主义，是为了让我全数国民，口腹得以满足，衣着得以光鲜，生活得以安乐。我在欧美多年，常常目睹各国的兴旺发达，艳羡不已。因而要实现民生主义，必要有像西方一样发达的工业，要发达工业，必要先兴修铁路。我与克强商量好了，这年等忙完宣传的事情后，他在国内主持大局，我则去日本考察铁路建设。”
黎锦熙一行人在湖北逗留的几日内，与孙中山相谈甚欢。因为已是九月中旬，长沙的各个学校都要陆续开学，他们要赶回长沙上课，不能久留。临走那天，孙中山还亲自去火车站送行。
火车将开，孙中山依然穿着白色西服，脱了礼帽朝他们挥挥手道：“看着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总是很高兴。我辈老去后，就靠你们继续为我民国的强盛奋斗！”
这日一早，天便开始下雨，早上还是淅淅沥沥，到了中午，就越来越大，渐渐成了倾盆之势。沈含初住的院子，院角的几株垂丝海棠，昨日还是一番花蕊尽吐的繁艳景象，顷刻间便被暴雨打落得飘零一地。
沈含初离开寓所，撑了伞往外走。因为一师快要开学了，校长早发了通知，今日下午要教师们去学校开个会议。
还没开学，一师还是沉寂寂的，断断续续有一辆辆黄包车拉到铁门口，老师们付了车钱匆匆往里走。教务室里，众人收了伞，身上满是水渍。校长满脸歉意地笑道：“这大雨天的还让大家来开会，真是辛苦各位了。”
教师们就坐后，校长扫视了一圈，道：“除了请假的夏老师和方老师，其余人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开会吧。”
沈含初听了，也向四周看了一眼，中昱果然没来。这样重要的日子他都没来，难道……难道是留在湘潭参加锦熙的婚礼！
她心下猛地一凉，指甲深深嵌进皮肤里。
校长开始交待开学后的各项事宜，那长漫漫的一个多小时，她的心里似刀子碾过般，暗自伤神着：沈含初啊沈含初，你怎么就这么看不穿，明知不可得，还要心生牵念！
校长说到最后，理了理手中的文件，继续说道：“还有件事要和大家说一下，教育司在衡阳，岳州又设立了几所女子师范学校，可目前师资匮乏，司长指定要我们一师分派几位老师过去支援，你们可有人自愿去？”
要离开省会到小县城去，大家自然考虑慎重，都在底下议论纷纷，却没人回应。校长见了，不免有些焦急，补说道：“只是下一个学期就好，一师这边，还会给过去的老师留着职位。等下学期新一批的师范生一毕业，还有几批留日留美的学生回国，自然能聘请新教师，到时如果大家想回来，一师随时欢迎。”
下面又是一拨议论，坐在沈含初旁边的蔡老师推了推她，小声议论道：“说是这么说，可到时候，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再说咱们刚在长沙在一师扎了根，又要离开去个陌生的地方，谁愿意啊。”
沈含初这才回过神来。离开长沙一段时间，对她倒是很好。马上就开学了，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黎锦熙，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到夜校上课，继续参加他们的活动？这简直是残忍。
她一下决心，便稍稍举了举手，道：“我愿意去。”声音不响，却很坚决。
教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沈老师真是堪当表率啊……？”
蔡老师一愣，俯身轻语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沈含初淡淡笑道：“去个新环境磨砺磨砺也好。”
黎锦熙回到长沙后，心情极佳，一是因为受了孙先生的鼓舞，二是因为马上又可以见到沈含初了。
上完第一天的课后，他和秋慧向往常一样到南兴路的怡隆斋里，等着中昱和沈含初来一起吃饭。在靠窗的一个位子，跑堂陆续上了茶水，黎锦熙不住地往门口看，脸上满是焦急。不断地有人进来，却都不是中昱和沈含初。
秋慧呷了口茶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的？”
黎锦熙看了看她，道：“有吗？”
“怎么没有，自打从四师出来，你一下忘了拿书，一下子忘了拿包，明明没骑脚踏车来，又去棚子里找脚踏车。”
黎锦熙有些尴尬地笑笑，正好这时中昱走进来了，远远地就朝他们打招呼。他听到后，心就提的老高，扭头一看，却只有中昱一人，一颗心又直直地落了下来。
秋慧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沈小姐呢？”
中昱将桌上的一只提梁粉彩茶壶拿了起来，给自己斟了茶，嚷着道：“别提了，她一声不响地，跑到岳州的女子师范去了？”
“什么？”黎锦熙叫了出来，“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衡阳，岳州新办了几所女子师范，师资不够，教育司要长沙几所省立学校派些老师去支援，含初她就主动请缨去了。”中昱说着，将刚刚斟的那杯茶一饮而尽，摇头叹道，“唉，好歹也是相识了半年的朋友，之前和我们那么要好，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含初这个人的脾气，有时候还真不讨喜。”
黎锦熙虽对沈含初的不辞而别也有几分怏怏，可中昱那样说她，他却很不高兴，道：“她一个留过洋的人，肯主动去小县城，我看倒是很高尚的。”顿了一会儿又急忙问道：“她这一去，还回来吗？”
中昱回道：“那我倒不知道，说是去一个学期，可如果她觉得好，也可以在那里留任。”
黎锦熙心里一凉，脑中也是茫茫然的一片空白。
黄兴陪着孙中山北上后，又一路南下，到各省演讲，宣传民生主义，抵达湖北时，因为湖北是辛亥革命首义之地，更是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湘鄂两省相邻，黎锦熙一行人得知孙先生已到湖北，便迫不及待地坐了火车到湖北，瞻仰先生风采。
湖北的会馆里，压压挤挤的全是人。孙中山着一身白色西服，身量不高，却依然伟岸，风度翩翩。他在会馆前方，对着成千上外的听者娓娓道来：“名族主义，为对于外人维持吾国民之独立；民权主义，是谓排斥少数人垄断政治之弊害；民生主义，则排斥少数资本家，使人民共享生产之自由……”
演讲结束后，会馆的人逐渐散去，中昱带着他们去找他舅父黄兴。黄兴也是湖南人，与黎锦熙早就相识，素来赏识他的才华，便引荐给孙中山。
孙中山正在休息室里用餐，黄兴带着他们进去后，俯身在孙中山耳边说了几句话。
孙中山放下手中的刀叉，扬头看了黎锦熙一眼，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就是湖南的黎锦熙？”
黎锦熙微微有些激动，点头道：“正是晚辈。久仰先生大名，今日能听先生的一番演讲，实在是受益匪浅。”
孙中山放声一笑：“不是浪得虚名就好……”他拾起餐布擦了擦手，走到黎锦熙身边，接着道：“克强（黄兴的字）给我看过你的报纸，编得好，很好！这样的报社，以后要多办。”
黎锦熙道：“晚辈的见识，粗浅得很，让先生见笑了……”顿了顿后又问，“晚辈有几个问题，刚刚先生在台上说的民生主义，落到实处，究竟是什么？具体要如何实施？先生可已经有计划？”
孙中山和蔼地一笑，道：“问的好，可见你是用心听的。我同盟会的民生主义，是为了让我全数国民，口腹得以满足，衣着得以光鲜，生活得以安乐。我在欧美多年，常常目睹各国的兴旺发达，艳羡不已。因而要实现民生主义，必要有像西方一样发达的工业，要发达工业，必要先兴修铁路。我与克强商量好了，这年等忙完宣传的事情后，他在国内主持大局，我则去日本考察铁路建设。”
黎锦熙一行人在湖北逗留的几日内，与孙中山相谈甚欢。因为已是九月中旬，长沙的各个学校都要陆续开学，他们要赶回长沙上课，不能久留。临走那天，孙中山还亲自去火车站送行。
火车将开，孙中山依然穿着白色西服，脱了礼帽朝他们挥挥手道：“看着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总是很高兴。我辈老去后，就靠你们继续为我民国的强盛奋斗！”
这日一早，天便开始下雨，早上还是淅淅沥沥，到了中午，就越来越大，渐渐成了倾盆之势。沈含初住的院子，院角的几株垂丝海棠，昨日还是一番花蕊尽吐的繁艳景象，顷刻间便被暴雨打落得飘零一地。
沈含初离开寓所，撑了伞往外走。因为一师快要开学了，校长早发了通知，今日下午要教师们去学校开个会议。
还没开学，一师还是沉寂寂的，断断续续有一辆辆黄包车拉到铁门口，老师们付了车钱匆匆往里走。教务室里，众人收了伞，身上满是水渍。校长满脸歉意地笑道：“这大雨天的还让大家来开会，真是辛苦各位了。”
教师们就坐后，校长扫视了一圈，道：“除了请假的夏老师和方老师，其余人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开会吧。”
沈含初听了，也向四周看了一眼，中昱果然没来。这样重要的日子他都没来，难道……难道是留在湘潭参加锦熙的婚礼！
她心下猛地一凉，指甲深深嵌进皮肤里。
校长开始交待开学后的各项事宜，那长漫漫的一个多小时，她的心里似刀子碾过般，暗自伤神着：沈含初啊沈含初，你怎么就这么看不穿，明知不可得，还要心生牵念！
校长说到最后，理了理手中的文件，继续说道：“还有件事要和大家说一下，教育司在衡阳，岳州又设立了几所女子师范学校，可目前师资匮乏，司长指定要我们一师分派几位老师过去支援，你们可有人自愿去？”
要离开省会到小县城去，大家自然考虑慎重，都在底下议论纷纷，却没人回应。校长见了，不免有些焦急，补说道：“只是下一个学期就好，一师这边，还会给过去的老师留着职位。等下学期新一批的师范生一毕业，还有几批留日留美的学生回国，自然能聘请新教师，到时如果大家想回来，一师随时欢迎。”
下面又是一拨议论，坐在沈含初旁边的蔡老师推了推她，小声议论道：“说是这么说，可到时候，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再说咱们刚在长沙在一师扎了根，又要离开去个陌生的地方，谁愿意啊。”
沈含初这才回过神来。离开长沙一段时间，对她倒是很好。马上就开学了，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黎锦熙，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到夜校上课，继续参加他们的活动？这简直是残忍。
她一下决心，便稍稍举了举手，道：“我愿意去。”声音不响，却很坚决。
教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沈老师真是堪当表率啊……？”
蔡老师一愣，俯身轻语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沈含初淡淡笑道：“去个新环境磨砺磨砺也好。”
黎锦熙回到长沙后，心情极佳，一是因为受了孙先生的鼓舞，二是因为马上又可以见到沈含初了。
上完第一天的课后，他和秋慧向往常一样到南兴路的怡隆斋里，等着中昱和沈含初来一起吃饭。在靠窗的一个位子，跑堂陆续上了茶水，黎锦熙不住地往门口看，脸上满是焦急。不断地有人进来，却都不是中昱和沈含初。
秋慧呷了口茶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的？”
黎锦熙看了看她，道：“有吗？”
“怎么没有，自打从四师出来，你一下忘了拿书，一下子忘了拿包，明明没骑脚踏车来，又去棚子里找脚踏车。”
黎锦熙有些尴尬地笑笑，正好这时中昱走进来了，远远地就朝他们打招呼。他听到后，心就提的老高，扭头一看，却只有中昱一人，一颗心又直直地落了下来。
秋慧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沈小姐呢？”
中昱将桌上的一只提梁粉彩茶壶拿了起来，给自己斟了茶，嚷着道：“别提了，她一声不响地，跑到岳州的女子师范去了？”
“什么？”黎锦熙叫了出来，“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衡阳，岳州新办了几所女子师范，师资不够，教育司要长沙几所省立学校派些老师去支援，含初她就主动请缨去了。”中昱说着，将刚刚斟的那杯茶一饮而尽，摇头叹道，“唉，好歹也是相识了半年的朋友，之前和我们那么要好，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含初这个人的脾气，有时候还真不讨喜。”
黎锦熙虽对沈含初的不辞而别也有几分怏怏，可中昱那样说她，他却很不高兴，道：“她一个留过洋的人，肯主动去小县城，我看倒是很高尚的。”顿了一会儿又急忙问道：“她这一去，还回来吗？”
中昱回道：“那我倒不知道，说是去一个学期，可如果她觉得好，也可以在那里留任。”
黎锦熙心里一凉，脑中也是茫茫然的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