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盖瑞 四

　　虽然蜂巢农场里到处都是监控感应和巡逻机器人，但是仍然有一些隐蔽的地方，就像是法外之地。
　　在一条低矮的甬道尽头，那儿有一处悬空的平台。平台上堆满了废弃的机械和垃圾。农场几乎没有人会关注这儿，因为在甬道的入口处，那儿有着两架监控无人机把守。可是盖瑞等几个人知道，只需要扔出一个小纸团的动静，就能够让无人机飞远两秒钟。而两秒钟，足够他们将那个昏过去的若拖进甬道。
　　“我们怎么处理他？”一个手下问。
　　“把他弄醒，然后继续打吗？”另一个手下看着若虚弱的样子，有点儿担忧地问。
　　“最后再问他一遍。如果还是不说，就把他从这儿扔下去！”盖瑞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恶狠狠地说。
　　“扔下去？”几个人面面相觑，要知道平台的边缘就是垂直的通风井。通风井深不可测，毫无疑问，任何人被扔下去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摔成肉泥。
　　“你，去弄点水来。”盖瑞转过头来，看着不知所措的克里斯说道。
　　“哗。”
　　当清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在若的脸上时，若的眼皮跳了跳，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了一眼提着水箱的克里斯，又看了一眼焦灼地看着自己的盖瑞，咬着牙爬了起来。
　　“最后再问你一遍，劝你最好考虑清楚。因为——你要还敢骗我的话，你就会被扔下去！”盖瑞十分厌恶若那平静而明亮的眼神，因为在那坚硬的眼神面前，总让盖瑞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卑微。
　　“扔下去，又怎么样？”若轻声说。
　　若回头看了一眼，平台的边缘就是通风井，黑漆漆的通风井就像是深渊，一旦掉下去便再无希望生还。
　　“你不怕死吗？”盖瑞看着脸色惨白的若笑了，他相信没有人不惧怕死亡。
　　死亡？
　　若很早之前就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活着或者死亡，对于被囚禁在农场里的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也很早就想象过当自己在营养舱里超过了五十个小时以后，可能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男孩女孩在餐厅，在寝室或者在走廊上突然倒地，接着就看到穿着白色连体衣的工作服的人走过来，用裹尸袋将他们装进去拖走。
　　这些逝去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似乎就只是弄脏了地板的一团垃圾一样。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若转过头来，看着克里斯，他并没有理会盖瑞。
　　“我……”克里斯一时语滞。的确，甚至盖瑞都没有狠狠地揍他，他就把若给出卖了。他还依稀记得很久之前，他和若坐在一个楼梯口，两个人喝着从后厨偷出来的果汁，那时候若眉飞色舞地和他说着他梦想中的蓝天。
　　他一直都是把自己当做朋友的吧？克里斯十分内疚，更让他内疚的是，他甚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盖瑞，因为他很自私地想着盖瑞能不能从若这里把那条路问出来。如果有的话，克里斯也要一起从这儿出去，也要看到那美妙的蓝天。
　　“看！这条路是存在的！”盖瑞听到了若的话，他兴奋地朝手下喊道。
　　“不，盖瑞，”若冲着盖瑞摇了摇头，“这一直都是个谎言，我知道自己永远都要待在这儿，所以编了个故事。我告诉了克里斯，因为想要和他交朋友。不过很明显，他和你一样都被骗了。”
　　“什么？！”盖瑞看着若的眼神，后者的眼神清澈无比，不像是在说谎。
　　“我们白忙活了。”一个手下说。
　　“不，不，你必须要告诉我！”盖瑞冲了过来，他抓住了若那伤痕累累的肩膀不住地摇晃，“你刚才说的才是骗我的吧？告诉我，那条路怎么走，我也带你出去好不好。我……我把你们都带上！”盖瑞急迫不已，他的话语间甚至都带上来了一点儿哭腔。
　　盖瑞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急迫，因为他已经发现自己在营养舱的时间比以前要久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要久。他明白虽然自己看上去还算健康，但是距离那些超过五十个小时等死的家伙也已经不远了。
　　当克里斯说起可能存在一条神秘的路离开这儿的时候，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稻草，死死都不愿意松开。
　　“克里斯，我和你到这儿的时间差不多久。这个农场的每一个地方我们都基本都去过了，还有很多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我们也都去探索过。”若无奈地笑了笑，“这儿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进来了，就没有办法出去的。”
　　“盖瑞，好像他说的是真的。除了那次他和我提过有一条路出去。我们就从来没有发现过有可能出去的地方。”
　　“你们……”盖瑞眼睛通红，他就像是一头狂暴的野兽般，他狠狠地踹了若一脚，同时抓起一边地上的一根铁棍，肆无忌惮地砸了起来。
　　他们的手下见到过盖瑞这样子，早就小心地躲到了一旁。平台上堆满的这些垃圾在盖瑞的一通猛砸下变得支离破碎，而盖瑞似乎终于意识到，可能真的没有路出去。
　　“我要杀了你！”盖瑞冲了过来，他手握着铁棍，直接朝着躺在地上的若刺过去。
　　铁棍的一端很是尖锐，在加上盖瑞的体重，毫无疑问，这一次若的胸口可能就会要被刺穿。
　　“快躲开！”克里斯看到了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冲过来推开倒在地上的若。
　　盖瑞距离若越来越近了，就在他的铁棍几乎要刺到若的时候，他踩到了地上的一个滚轴，一个踉跄。
　　“克里斯……”
　　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的若，这个时候却看到盖瑞手中的铁棍，已经刺穿了克里斯的身体。
　　盖瑞的身上被溅上了鲜血，他有点儿意识恍惚。这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我真的要死了么？”克里斯看着自己身体里突出来的那半截铁棍，他感觉到自己说话局促起来，而且似乎嘴里腥甜，似乎血液都在朝嘴里涌出来。
　　若努力爬起来，他握住了克里斯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克里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世界都变得模糊，他也越来越乏力，眼皮变得格外沉重。
　　克里斯倒下了。他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若感觉自己的手里似乎抓住了什么，他打开手掌，是一条银色的手链。
　　好像克里斯在临死前，把这条手链塞给了自己。
　　“不，不管了。我要把你们都杀掉！”盖瑞从克里斯的身体里抽出了铁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若，下定了决心。
　　“请放下武器！”空气中传来了蜂鸣声，一个无人机飞了过来，球状的无人机发射着红外线，笼罩住了盖瑞。
　　就在盖瑞不知所措的同时，数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出现在了平台这儿。
　　盖瑞的两个手下早就吓傻了，他们不知道杀死了人然后被安保抓住是什么下场。
　　“克里斯呢？”西装革履的总经理挤开了安保人员，走到了最前面。
　　“经理，他就是克里斯。”一名安保指着血泊中的男孩说。
　　“我的天！”总经理吓得瘫软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怎么能够在那名至高议员手中活下来。
　　“不不，克里斯，我们当时……我们当时的影像记录大人还没看过吧?”总经理从身上摸出了光屏问。
　　“没……应该没有。”安保回答。
　　“对了，手链，手链在哪？”总经理突然看到了若手中的手链，如释重负。
　　“你……你就是克里斯了，记住，你就是克里斯。那条手链是你的！”总经理看着若的眼睛，十分严肃地说。
　　“把他带走，说我们找到克里斯了！”总经理汗流浃背，他的光屏扫过了若的脸，接着一系列的数出现在了光屏上，总经理不断地使用自己的最高权限修改，终于，片刻之后他把一切都改好了。
　　这个黑发的男孩就是克里斯。
　　“不！他不是克里斯！他是若！”盖瑞突然发了疯一般地叫道。
　　“你们不能带走他，克里斯被我杀了！”盖瑞看着几个安保小心地将若扶起来。他越发地愤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是谁。”总经理看了一眼这个发疯的小孩，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这个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安保点了点头。他在手臂上的光屏上划动了两下。
　　噗噗。
　　高速飞行的无人机突然绕到了盖瑞和几个手下的脑后。激射而出的子弹，在这几个人的脑袋上留下了几个血窟窿。
　　若被安保背在了背上，他觉得很疲惫。
　　甬道的尽头似乎有点儿光芒在跳动。
　　在这一刻，好像那条路出现了。而若，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