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山的那一边，还是山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至于为什么知道，我也不知道。”白衣男子神情黯然，多少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出现。
　　结果，来人不相信任何人，不想与任何人交谈。
　　白衣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音调没有高低，很平静地说了出来，带着一丝丝神伤，正如他所说，他知道的很多，说出来，不是要威胁白枫，而仅仅是为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白枫收回血笔，在白衣男子对面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你想说什么？”
　　白衣男子双眼闪过喜悦，白枫愿意坐下，或许不代表已经相信自己，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更何况，他根本不在乎能否得到别人的信任，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仔细一想，他找不到想说的内容，整个世界就在他心中，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知道的，一时语滞，“说，说……说说你吧。”
　　“你是怎么上来的？噢，看破符阵的运转，还有那只笔。”
　　“那只笔很强大，是斗神的法宝呢，是怎么得到的？嗯，从傀灵手上抢来的。”
　　“你是斗主中期怎么能用斗神法宝呢？原来是经历了千世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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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半句是白衣男子的疑问，后面半句是他的回答，突然他发现，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那就没什么好问的。
　　谈话大部分建立在问答之间，没有问，就没有答。
　　没有问答，何成谈话？
　　自始至终，白枫平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白衣男子自言自语了一番，觉得怪没趣，就停了下来，望向白枫。
　　“黑暗和电双属性斗气，整个洛晨都找不到几个能看的出来，嗯，水火子可以，是个不错的师尊，玄冥中阶功法，出手很阔绰，有机会送他一场造化作为报答吧。”
　　“玄冥功法，黑暗属性，这样的功法和属性的搭配，黑暗魔殿鼎盛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不过说来也是，那群小子真不争气，被区区几个属性就干掉了，真丢我的脸。”
　　“哎，我说小伙子，如果有机会你见到他们，记得帮我教训他们一顿……”
　　白衣男子自顾自地说着，他跟李三不一样，白衣男子话虽然也很多，但每一句的信息量都巨大到超出了白枫的理解，而李三说的每一句话，白枫都能听懂。
　　“前辈说带有双属性斗气的人，没几个斗修能看得出来？”
　　“对，尤其是像你这种，黑暗属性精纯强大，会彻底掩藏体内的电属性，也因为黑暗属性太过强大，相比之下，电属性就显得很弱，倘若只能看到你体内的电属性，就会觉得你的资质太弱，就像轩榭学院那群没文化的小孩子，一个两个把你当作废物……”
　　“这就是师尊一定要把我带走的原因……”
　　“没错，同为始祖，水火子比……比那啥强的多，见识也广。话说轩榭学院那个院长叫啥来着？”
　　“拓始祖？”
　　“对，就是他，原名叫什么来着……始什么鸟祖，不就是个斗尊，幸亏水火子带你修炼，不然看我不一巴掌抽死他。”
　　一巴掌拍死一个始祖，白衣男子会是什么境界？
　　始祖，是白枫知道的最高境界，位居斗尊之上，一巴掌拍死始祖，整个洛晨可能就面前的这个白衣男子敢说。
　　“你别以为我是吃大蒜吃多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杀始祖，一巴掌算是给面子了，打个哈欠就能死一片。”
　　白枫沉默。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白衣男子说的他都听不懂，更无法理解。
　　要让一个斗主中期去理解一个哈欠打死一片始祖，不比连续破境到始祖容易。
　　任何一个势力，拥有一个始祖，足以在中州站稳，始祖很少，少得可怜，一个哈欠死一片的说法该如何去理解？
　　“你一定会知道的。”白衣男子自信慢慢，微微一笑。
　　“前辈从哪里来？”
　　“那一座山的后面。”白衣男子伸手指了指远方。
　　白枫转首望去，白衣男子所指的方向，方才一片黑暗的远处，出现了一片山脉，仿佛山脉的出现，是因为白衣男子指了指……
　　他缓缓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山脉尽头的那座山巅之上，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爬上那座山峰的山巅，看看那座山后面的世界。
　　“山的那一边，是什么？”
　　“山的那一边，还是山。”
　　“山的尽头，是什么？”
　　“山没有尽头，至少我没见过尽头，登上那座最高的山峰，我仍然没看到山的尽头。想去看看？”
　　“想。”白枫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是现在。”
　　“那要什么时候才去？”
　　“了却生前身后事。”
　　“俗务缠身，案牍劳形，只要还没真正死亡，就会有各种麻烦事。”
　　白枫再次沉默。
　　白衣男子说得没错，麻烦事会接踵而来，开始修炼的最初阶段，他只想着要为牛家村复仇，可是事情还没有眉头，又发生了馨香死亡一事。
　　麻烦事不会就此停下，肯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他。
　　“其实呢，依我看来，不用等到所有事都了断了再去，当你掌控了所有事，就可以去了。”
　　了断，掌控。
　　了断要比掌握简单，了断只需要把该死之人尽数杀尽，而掌控，那是一个怎样的情形，白枫无法理解，要怎样才能算得上是掌控了所有事。
　　让自己的意志成为天地规则？
　　不是，还会有逆天而起的人。
　　强大到没有任何人给他制造麻烦？
　　也不见得是，总有一些不怕事的疯子，比如他自己。
　　白枫想不到，白衣男子一定知道，所以他决定问清楚，“要怎样才算得上是掌控了所有事？”
　　“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改变一个种族的生死存亡，强大到能控制他人的所作所为，强大到能控制他人的所思所想。”
　　“那要什么境界？”
　　“老实说，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还真不知道，因为我也没达到那个境界。”
　　“前辈是什么境界？”
　　“现在还有个屁境界，巅峰的时候应该是移星境吧，时间太长了，我都忘了。”
　　“移星，那是一个怎样的境界？”
　　“这个嘛……很难跟你说清楚，我就举个例子吧，把星从东方移到西方，降临意志取代规则，占为己有，为己所用。”
　　“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
　　白枫沉默，他更加不动，从未听说过的境界，陌生的词语，陌生的境界，陌生的力量，现在的他完全无法理解，因为他不过是个斗主中期，连天地规则都无法触碰的弱者。
　　一个哈欠杀死一片始祖，杀斗主，大概只需要动动神识就可以了吧？
　　“你会懂的，因为……”从出现至今，白衣男子第一次在说话的时候犹豫了，他出现就是为了说话的，而此刻却犹豫了，说明因为的后面，不会是什么好事。
　　“因为什么？”
　　“没什么，人老了，糊涂了，说话舌头爱打结，总是说错话，但前面的那句我敢肯定我没说错，你一定会知道的，一定会……”白衣男子望向虚无，感伤一闪而过。
　　那丝感伤出现的时间很短，短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然而还是没能逃过白枫的双眼，他看到了，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
　　第十层之上，两个人相对而坐，沉默无语，那片山脉消失，黑暗重新笼罩着石台，恢复了以往的死寂。
　　“前辈无所不知？可否告知，牛家村是被谁所害……”
　　“天地不仁，视众生为刍狗。自然是为天地所害。”
　　白枫刚想细问，这是他的一个心结，他必要要知道答案，天地纵然不仁，为何偏偏把灾难降临在牛家村，白衣男子却摆了摆手，“今天说得够多了，跟你说得很尽兴，有些累了，我要继续去睡了。”
　　“你不是想知道那座山后面是什么吗？山的后面，还是山，但那座山却有一个出口。”
　　“通往哪里的出口？”
　　“通往你想去的地方的出口。”
　　“任何地方？”
　　“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白衣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跟你那么投缘，送你一场造化如何？”
　　“造化？让我直接进入移星境？”
　　“哈哈，小伙子你倒挺贪心，要是放在以前，移星可能没有，给你个斗祖玩玩倒是绝对没问题，不过现在不行了，人老了，心有余力而不足。”
　　白衣男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仿佛刚睡醒一样，然后双手放下，轻轻拍了拍白枫的肩膀，然后变成了最开始的石头人，一动不动。
　　白枫躬身一拜，道了一声谢，左手握住血笔，准备破阵离开。
　　“小伙子你还真有趣，连造化是什么都不知道，还道谢……”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大笑声，爽朗之极，不带有一丝哀伤。
　　“以后你可以随意使用黑暗斗气，除了亲眼看到和神识所及的人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你有黑暗斗气，目前的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白枫这次没有再说话，躬身一拜，面露恭敬。
　　这不是造化，却比任何造化都来得有用！
　　造化或许能让他连续破几个境界，而随意使用黑暗斗气，则更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白衣男子的声音逐渐弥散，石头人散架，化作一块块的时候，滚出了很远，白枫散出一缕神识，石台之上再无白衣男子的气息，又仿佛存在于任何地方，那是一种奇怪而诡异的感觉。
　　白枫举起血笔，刚想落笔，却发现四面八方的黑暗开始被光明取代，烈日的光明。
　　他收起血笔，三息，烈日的光明洒在石台之上，黑暗符阵消失，这只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高山，旁边是万仞之深的悬崖。
　　山巅之上，他没看到璩邑的风景，没有一览众山小，没有看到美丽而羞红着脸的日出，没看到该看到的一切，却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一些事情。
　　这场短暂而看似无关痛痒的谈话，却让白枫从此摆脱了对始祖无敌于世的看法。
　　一个哈欠，死一片……
　　山的那边，还是山；洛晨之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