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死生契阔（7）

　　珞薇在雪地里徒步走了十里，发现视线前面有一个近似于虎穴的洞口。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冲过去。
　　洞口离她有些距离，珞薇在深可没膝的雪地里艰难地行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那个不大而又漆黑的洞口，仿佛正卧在那里，幽幽地召唤着她。
　　珞薇恨不能一掌将她面前的路劈开。
　　没有了灵力，她也失去了御寒力，身上在来的路上时已经被河水浸湿，两只脚此刻也冻僵了。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看着她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向却好像从来也没有靠近的洞口。
　　猝不及防间，她脚下一扭——
　　银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想起初春的柳絮漫天飞舞，柔软而梦幻。
　　风拂过她的耳畔，她的侧脸，她的衣袂。
　　她闻见素馨花开的香味。
　　——一只手从身后有力地拖住她。
　　————
　　且说那日，珞薇帮羽千夜成功招揽来弑星城城主，别提有多高兴了。
　　就算不说弑星城能够增强他们多少的战斗力，单是冷无霜这个没落神族的身份，就足够让他们军心大振——其实，神和魔都是一样的，没有谁生来就该被唾弃，有光明就势必会有黑暗，他们只是代表黑暗，而不是见不得光。
　　“这次的功劳非我莫属，对吧？”
　　珞薇坐在栏杆上，两条腿前后甩来甩去，下巴高高地扬起。
　　羽千夜刚刚和冷无霜商议出该让珞薇以怎样的方式出场，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他淡淡看一眼此刻气焰嚣张的珞薇，问道：
　　“你打算换个什么名字？”
　　彼时，汜叶的姓氏，珞薇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还是莫大的伤痛。
　　珞瑶山下，紫薇花开。
　　这个名字真是俗气得不能再俗了。
　　“不知道哎。”珞薇偏头开始仔细思索，“得想个好听的，霸气的，让人一听闻风丧胆的！”
　　羽千夜皱眉，“姑娘家要人闻风丧胆做什么？会嫁不出去的。”
　　那时候，还没有重逢鹤九的珞薇，心里除了报复什么也没有。
　　她把下巴抬得更高了，清丽的声音传入羽千夜耳朵：
　　“我已经不想嫁人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羽千夜漆黑的眸色依旧淡淡的，面无表情。只是珞薇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她发了会儿呆，也只是一小会儿而已，珞薇并没有发现。
　　半晌，他开口道：“墨盈雪，如何？”
　　薄烟渺渺的弑星城，清雅俊郎的他说出这三个字时，珞薇“馊”地一下从栏杆上跳下来。
　　“好听哎！”珞薇称赞道，“可是，什么意思呢？”
　　他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无奈。
　　为一尺盈雪，寂然百年。
　　那个时候，他仿佛已经预知到自己的结局了。
　　珞薇见他不说，急了。
　　“说啊，总不会又是你随随便便取的吧？”
　　羽千夜看着她。
　　很多年以后，珞薇总是会想起，那日他含笑的唇角，看淡世事的眉眼。
　　“淅沥引轻盈，花开千树雪。”
　　那一日，断合顶上，素馨花开。月华鸿影，竹青云冷，你第一次遇见我。
　　珞薇一怔。
　　淡淡的雾气缭绕间。
　　一袭雪衣的他仿佛是天地间最明媚的光芒。
　　温暖的，包围着她的，灵动的光芒。
　　清澈透明，婉转幽深。
　　雪衣盈盈浮动。
　　珞薇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她怕如雪的他就这样随风化散。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你会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
　　“你想要什么身份什么名字呢？是肆意红尘的游侠客？还是翩翩若举的谪仙人？”
　　“……”
　　“不行，你现在身上仙气就够多了，再仙你都要化成云烟了！”
　　“……”
　　“好吧，我没你厉害，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
　　“林觅。”
　　“嗯？这又是什么意思？”
　　“深夜清林觅佳人。”
　　珞薇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是看到羽千夜玩味的眼神，她忽然想起他们初遇的时候正是深夜，她在月台上练剑，身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珞薇面露愠色，催动灵力，“好轻佻的名字！”
　　…………
　　脸颊痒痒的。
　　她觉得她应该是跨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男子怔了一下，讷讷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珞薇挂在脸上的泪滴点了一下。
　　放到鼻尖下嗅了嗅。
　　张开嘴——
　　这种挑逗的方式让珞薇莫名生气。
　　“你干什么？！”
　　男子箍着她，手上的力道加重。
　　珞薇挣脱不开，不由更加恼怒了。
　　“放开！”
　　素净纤细的指尖，嫣然躺着一块锋利的刀片。
　　做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手。这招还是羽千夜教她的。
　　男子有些漠然的停住。
　　继而——
　　将她打横抱起！
　　——砰！
　　扔到了珞薇想要进入的雪洞中。
　　真的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珞薇被摔到硬邦邦又冷冰冰的地面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
　　话到嘴边猛地吓回去。
　　属于男人的陌生的气息，以大山之势压过来！
　　珞薇眼前有些发黑。
　　粗糙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
　　扯她的衣服！！！
　　这些年来，珞薇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就是陌辰汀软禁她的时候也没有对她这样！
　　阴冷而恶狠狠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恨不能在他身上刺出两个血洞来！
　　“你敢再碰我一下，我杀了你！”
　　——嘶！
　　衣料撕破的声音！
　　男子吃痛地闷哼。
　　珞薇像只被惹急了恶狗，牙齿死死钉在男子手臂上，咬进血肉里。
　　很快她的鼻息间全是浓重的血腥味，眩晕感袭边全身。
　　可是她不能昏倒，昏倒了就被这个家伙占了便宜了。
　　男子盯着她，瞳孔骤然一缩。
　　珞薇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挤压到碎裂！
　　他居然有灵力！！！
　　珞薇一到这里就使不出自己的灵力，而这个地方又如此诡异，除了一个怎么走都走不近的雪洞，居然什么也没有！
　　男子眯了眯眼。
　　珞薇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疼痛不已，连呼吸都有困难。
　　很快，珞薇就开始流鼻血。
　　嘴角也有血丝缓缓渗出来。
　　再这样下去，她的耳朵，眼睛也会流血，她会就这样死掉。
　　可是哪怕是死也不能让他占便宜！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鼻尖掉下来，她被他的力量挤压得颤抖。
　　可是她却更加恶狠狠的拼命地咬下去！
　　男子却突然停住了。
　　困惑地看着她。
　　“不准、碰我……”
　　珞薇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撤，拼命喘气。
　　视线微微一扫，正好瞥到角落里的一堆白骨。
　　那个那么小的……难道是……
　　珞薇呼吸一滞，昏死过去。
　　男子困惑地盯着她好半晌。
　　见她不动，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
　　还是不动。
　　他抽出一根棍子在她身上打了一下。
　　还是不动。
　　男子愤愤地把棍子扔到地上。
　　暴躁地扯自己的头发。
　　咕噜噜……
　　咕噜噜……
　　他看看珞薇。
　　露出獠牙，发出兽类的声音。
　　靠近。
　　他的牙齿越来越尖，越来越长。
　　越来越近……
　　珞薇仍旧不省人事。
　　獠牙已经凑近她雪白的脖颈儿。
　　只要在这里咬下两个洞，就会有很美味很美味的东西喝。
　　珞薇昏迷不醒。
　　他张开自己的嘴。
　　忽而——
　　他退开十几步外！
　　惊惧地看着昏迷在地的珞薇。
　　他蹲下来，把头埋进自己膝盖上。
　　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他身子竟然在害怕地颤抖！
　　呜呜了一会儿。
　　珞薇还是没动静。
　　他又警惕地叫了两声。
　　缓缓地，蹑手蹑脚地，爬近珞薇身边。
　　靠近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嗅了一边！
　　…………
　　珞薇醒来的时候左胳膊莫名疼痛，就像是被人抽了一辫似的。
　　刚睁眼就看到男子跪坐在她旁边。
　　珞薇吓得跳坐起来！
　　一掌抵在胸前，已经做好攻势，她戒备地盯着男子。
　　男子嘴巴不动，喉咙哼哼了半晌，把一堆脏兮兮的东西塞到珞薇手里，又哼哼哼哼着走出雪洞。
　　顺便还推上了一块大石头，正好挡住洞口。
　　珞薇满脸疑惑，一只手捡起他塞给自己的东西。
　　这是……
　　衣……服……？
　　珞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湿淋淋的，陡然身上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一身。
　　她悲愤的看着这团黑乎乎的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抹布”的东西。
　　虽然很脏，但好歹是干的不是？
　　悲愤地再看一眼被石头挡住的洞口——
　　换！
　　出去的时候，外面光线亮得刺眼，珞薇不适意地抬手挡了一下。
　　男子就躲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嘛。
　　珞薇想了想，还是警惕地走过去。
　　但保持着安全距离。
　　“喂！”
　　男子背对着她躲在那里，好像没有听到。
　　“喂！”
　　男子依旧不动。
　　不得已，珞薇走过去——
　　他拿着一截小木棍，正在雪地里画骷髅头。
　　珞薇想到雪洞里的一堆白骨，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喂！”珞薇加大嗓门，“那些人是你吃掉的？”
　　男子仍旧蹲着，偏过头看她。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男子点了下头。
　　“那……洞里面的那个……就是你现在画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你吃剩的？”
　　珞薇指指身后的雪洞，又指指男子画在雪上的骷髅头。
　　男子漠然地点点头。
　　珞薇这下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男子依旧转过去在雪地里倒腾，当珞薇不存在一样。
　　良久，珞薇才大致想清楚一种可能的情况，但是她又不太确定。
　　“喂！”她指着男子手上的木棍对他说，“这个东西哪里来的？我也想要。”
　　男子头也不抬，闲出来的一只手刚张开，掌心就凭空多出来一截跟他手掌差不多大小的木棍。
　　要知道，这个地方除了一望无际的雪地，别说花草树木，就是连个石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