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冲动

　　在黄安浅薄的心理知识看来，师傅这是走入了死胡同。他以为计划失败的一切因素，都是因为他自己。在刚刚给师傅脱衣服的时候，黄安就猜到了会是这样。因为师傅现在的这种状态和心理，黄安可太熟悉了。自我反思，自我责怪，这种病态心理，不该出现在师傅身上。一切责任，该是那张司马、那余茂、那王魁，甚至刺史才是。不过，师姐说师傅，“以后再也不见自己”。黄安不信，刚刚还不是见了吗？这件事，他管定了，他需要再见师傅，弄清事情缘由，好对症下药。师傅不怪罪自己，那是师傅的事情。自己要承担责任，那是自己的事情。黄安拉着师姐重新坐下，自己端着师姐身前的空了的木碗，将其填满了，放在她的面前。“对了，师姐，你刚刚要去做什么？找了什么伙计？”“姐姐在城内的王家武馆，找了一个教习的活计，每日午饭后过去，教人习练锻身法，每月十两银子。我，我就留在家照顾爹爹。”小财迷嘴很快，直接将赵颜的底都透了出来。她虽然十六岁了，但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像是张白纸一样，眼神中有种清澈的愚蠢，情绪恢复可比赵颜快多了。在她看来，黄师弟是大好人，在她心里，仅次于爹爹和姐姐，比那个齐王妃和安阳郡主，都要来得亲近。是她值得托付的好朋友，好师弟。只是，小财迷不知姐姐心思，她刚说完就被情绪恢复了一些的赵颜瞪了一眼。“哦~”黄安惊疑一声，身子稍稍向后仰去。他盯着师姐的俏脸瞧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小财迷，眼神微微一眯，摇头道：“这可不行，师姐你武道修行至今，怎么能干这等活？每月十两银子又能做什么？”赵颜深深一叹，她知道师弟说得对。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根本走不开，危险的，收益高的活计，确实有，但是她能去冒险吗？自己若是出现意外回不来，一了百了，但爹爹和蠢笨的妹妹怎么办？她根本就不敢想。哪怕是入军中，她这样的情况都不行。那可能比第一种情况还要糟糕。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女性，入了军中，她会被吞的连骨头不剩。黄安见两位师姐情绪不高，又见桌上味道平平，甚至可以称得上难吃的饭菜，眉头皱了起来。沉吟两息，黄安一咬牙。他直接起了身，一拍桌子，引起两师姐注意。“走，我们去外面吃。师姐你以后安心练武，和小师姐一起照顾师傅就是，银子的事情，交给师弟我！”不等两位师姐拒绝，他一跨步，拉住两位师姐的胳膊，强硬道：“走，先吃了再说。师弟我算是和你们父女三人绑在一起了，以后有事我们一起扛。”小财迷愣了愣，没有拒绝。她悄悄看了看姐姐，心中略微忐忑，暗暗祈求道：“姐姐，你可一定要答应啊。妹妹我刚刚可是打算向小师弟借钱的。小师弟人这么好，以后若是欠下的银子还不上，我就以身相许，给小师弟做牛做马，报答师弟恩情。”可怜小财迷出生后就没了母亲，并不知道以身相许意味着什么。按照她偷偷听来的，就是男人和女人睡在一个屋子里。和小师弟睡，有点害羞，但想想竟然还挺期待的。赵颜沉默了，她看着黄安坚定的眼神，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这个样子的黄师弟，她没有想过。在她的印象中，小师弟一直是非常沉稳的，不会说出如此冲动的话，更不会做出这样的孟浪的动作。她呆住了，不知该不该答应下来。有心拒绝，可是看着黄安眼神中的意味，看着桌上堪堪填饱肚子的几盆菜，她又犹豫了。为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坚持，拒绝黄师弟，让爹爹和妹妹跟着自己受罪，真的合适吗？那真的是她想要的吗？赵颜犹豫了。黄安终究不是情感障碍患者。相反，他对情感看得极重。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冲动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哪怕是死也不会回头。要是没有这种病态的坚持，他岂能在胰腺癌影响下，在生理性厌食的情况下，仍旧能每日三餐一餐都不落下？那种吞下去，又吐出来的感受，生不如死，但他依旧能克服。从小的经历和之前胰腺癌的折磨，让他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赵家三人，对自己恩重如山。黄安毫不怀疑，当时若不是师傅阻止齐王妃对自己动手，那等齐王妃回过神来，恼羞成怒之下，她很可能会让那老太监对自己出手的。对齐王妃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来说，捏死自己，就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因为，在那个位置上的她，杀自己根本不用付出代价。他黄安和师傅一家三口，早就恩怨纠缠，难舍难分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安已经将自己和师傅师姐三人绑在一起了。既然自己有能力，那以后这个家，他要撑着！不就是银子吗？他有！虽然师傅现在躺着，像个废人，但是，他对自己和两位师姐的关心，却是一点都没掺假。有师傅在，他就不用担心外人觊觎银子了。这解决了他最大的顾虑。见赵师姐扭扭捏捏，还犹豫不定。黄安大手握紧，牵着两位师姐，直接往屋外走去。“走！吃饭去。”跨出厨房后，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赵颜侧脸上，身侧的黄师弟处于阳光下，眼神灼热，坚定。赵颜突然觉得浑身一暖，一直以来的压力骤然消融，心中的莫名矜持烟消云散。她抬起头来，眼神逐渐坚定，似乎和黄安印象当中，那个将整个赵家武馆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大师姐，重合了。她终于想通了，师弟说的对，有事一起扛。先欠着师弟的，等爹爹状态好一点，或者妹妹可靠一点，她就去参军，尽快突破铜皮境。等到了铜皮境，她就能依靠自己，来养活爹爹和妹妹了。至于欠黄师弟的，她日后再还便罢。有了决定，赵颜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果决。她突然停在原地，双手用力，挣开黄安紧握着的大手。在黄安和小财迷忐忑的目光中，正色道：“师弟，将面具带上！小心为上！”本来还以为师姐会拒绝的黄安，听到师姐言语，又见师姐脸色舒缓，心中巨石顿时落地，看来是师姐想通了。这就好。他人不善言辞，面对这种情况，实在是毫无办法。他最擅长用直接的行动表明自己的意志。他松开抓着小师姐的手，然后往怀里一摸，掏出仿真面具。然后回到厨房门口的水缸处，将水面当做镜子，然后照着水境，小心翼翼地将其往脸上戴。见姐姐也答应了，小财迷脸上嘿嘿笑了一声，情绪恢复的比黄安还要快。她似乎天生神经大条，在她看来，爹爹是大英雄，总会恢复的。她要笑着，爹爹才会更快的恢复。她跟在黄安身后，好奇地盯着黄安动作，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灵气十足。黄安瞥了小财迷一眼，心中突然一笑。这丫头心思单纯，倒是不用开导，真是省了自己好大的功夫。赵颜环顾院内，见爹爹住的屋子屋门紧闭，门口放着打开的，空空如也的食盒，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爹爹吃饭了。还吃完了，那就好。见黄安那里还要一阵子，赵颜将仍在门口的湿了的碎布毛巾重新洗了一遍，晾晒在院内竹竿上。然后抓起手边的细竹手工笤帚，将院内的积水清理干净，又给老马喂了一些草料。小财迷不好意思看着姐姐忙活，跑过去帮忙了。黄安花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修饰各处细节，才将面具戴成看不出破绽的程度。见两师姐俏生生地在后面等着，黄安似乎想起了什么。这院子啥都没有，厨房也空空荡荡的，需要大采购。他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冲着赵师姐问了一句。“背笼有吗？我们顺便买一点粮食。”赵颜一愣，视线下意识往屋子一侧看去。“我们带上两个，多买点东西。”黄安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师姐视线所指的位置走去，很快就找到了两个串在一起的背笼。刚好两个。这背笼是竹编的，和他家里的差不多。很丑，应该是小财迷弄出来的。不过，好歹能用。黄安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过年，老爹就背上背笼，一家三口跑去采买年货。至于现在，那些背笼基本上已经消失在记忆中了。不过，这大明不同，不管是在丰安城，还是在幽州，背笼都很常见。很多的行人走街串巷都背着背笼，黄安经常能碰到。所以，他的问题也不突兀。他很熟练的背着串在一起的背笼，走至两位师姐跟前，迟疑且悄声道：“师傅不在，我们能否在武道司买上一些宝药？”听到黄安的话，赵颜神色一顿，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了起来，眼底怒火燃烧。就连小财迷都崛起了嘴巴，很是委屈气愤。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神一直往黄安身后瞟，那里，是师傅住着的屋子。害怕师傅听到？黄安眉头轻皱，其中必然有隐情。他没再问，催促着两人出门。等三人出了门走了大概二三十步，走至小巷子出口位置，才不约而同停下。黄安才将目光放在同行的赵师姐脸上，等待赵师姐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