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斗法（上）

　　路十一的脸色登时尴尬无比，自从做了这个离宫行走后，已经很少有人当面拒绝他了。
　　“你表现的很好。”
　　他尽力扮出一副深感欣慰的长辈模样，却掩饰不住失望的内心。他当然看得出姜辰说这些话时的真诚，但他岂不是一样的真诚呢？
　　但两个真诚的人碰到了一起，似乎就不那么真诚了。
　　“准备下楼用膳吧，渭城可是我们人族的地盘，我们不能失了东道主的身份。”临走之时，路十一忽然道。
　　姜辰是个聪明人，大致能够明白路十一的好意，但命运不是应该握在自己手中吗？这就相当于一个筹谋，一个能够和这个世界对话沟通的工具。
　　跟随己心，他便一头扎进了这片似海红尘。他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但方才的一番对话，却让他明白了一件非常事，那根本没有准备好。
　　敢于迎接挑战和面对挑战是两码事情。
　　其实，自己真有勇气深入那个的未知的凶险之地吗？
　　但人总得做出选择，就像他刚刚说的那三个字：我不换！
　　姜辰慢慢站起身，在铜镜前用心的整好衣冠，打开南面的窗户，那儿是来的方向。哈一口气，冬日的骄阳给世间提供不了太多的热量，于是窗棂上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划痕。
　　他伸手触摸向划痕中央，仿佛要留住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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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姜辰低头在心里默数了一遍，整整十二道，鸡鸭鱼鹅洋洋不少，外加几个清淡的时蔬和汤。
　　这得多少钱啊？
　　“你可比它们值钱多了。”
　　就在他便吞着馋涎，便苦恼银钱的时候，一个清灵的声音就那么响了起来，未看清模样，这个身着青袍的少女就坐到了身边。
　　姜辰有些郝然，不由自主的看向对面的路十一。
　　路十一看着紧挨姜辰而坐的少女，干咳道：“冰灵，女孩子要懂得矜持。”他对姜辰介绍道，“这是冰灵，我的同门师妹。”
　　未等姜辰说话，冰灵俏生生的伸出了手掌，故作害羞的道：“姜辰你好，我是冰灵，以后咱们就要肝胆相照、同生共死了。”
　　“小师妹，”
　　路十一翻着白眼道：“哪有见面就跟人说要同生共死的？”
　　冰灵不悦的说：“又不是跟师哥你同生共死，你瞎操什么心？有劲没劲？”
　　借着这个空档，姜辰才腾出机会打量冰灵。只一眼，便颠覆了他十几年的审美观。
　　明月镇地方小，自小到大也没见过几个女人，当中最漂亮的，当属镇上逍遥客栈的老板娘月红。
　　月红姑娘生的很水灵，一双水做的眉眼能甜死个人。姜辰以为那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也曾憨憨的想过，将来长大了，若是月红还未嫁人，他便拼了命，也得把对方娶回家。
　　可就看了一眼冰灵，他陡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白活了。
　　世间怎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呢？他在心中叹道，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凤眼樱唇柳眉飞扬，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狐仙子吗？连那宽大的青袍也难以忽略对方的身姿玲珑。
　　“你可别胡说，我离狐姐姐差远了。”
　　冰灵捂嘴娇笑，旋即意识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努力向面沉似水的路十一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乖巧的道：“师哥饶命，我不是故意的。”
　　姜辰一脸惊骇，自己心里的话，怎么到了对方的嘴里，他红着脸支吾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要说的话？什么狐-狐姐姐？”
　　路十一一脸的无奈，瞪了冰灵一眼，苦笑道：“傻小子，她会读人心的。”
　　读人心？
　　姜辰心头一抖，这也太恐怖了!这岂不是说，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对方都能一目了然，这跟脱光了有什么两样？
　　“不吃了。”
　　想的愣神的姜辰猛然听到一声娇喝，他顷刻恍然，慌忙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冰灵却不依不饶，佯装生气的道：“哼，看你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般龌蹉。”
　　路十一闻言啪的放下筷子，板着脸道：“小兔崽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姜辰只得闭嘴，他忽然发现，路十一选择的位置很好，坐北朝南，一眼便能望见一整条街，亦能纵观二楼。
　　再看在二楼用餐之人，大都是些富甲一方的江湖豪客，此时窗外风声凛冽清寒凄冷，正是饮酒享乐的大好时光。
　　楼中有美姬弹起了琵琶，撩拨着人的心弦，真是醉不醉人人自醉。
　　但这一切，陡然戛然而止。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这些纵横四方的金玉豪客却轰然鸟兽散，眨眼便是落荒而走，就像预先排练好的一样。
　　姜辰刚夹了个鸡腿放在碗里，四周却赫然沉寂了下来，他不由要举目四望，忽听路十一沉声斥道：“吃你的鸡腿。”
　　语声很稳，就像场中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仿佛已经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噔，噔，蹬-
　　节奏分明的脚步声自楼梯而上，一股淡淡的威压却已传到姜辰身上。
　　“握着明月剑。”
　　冰灵往嘴里扒拉了口米饭，没来由的说道。
　　姜辰立即听话的将闲置的左手放在了青布之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自青布下传出，而后顺着腕间的血脉而上，那股威压顿时消匿无痕。
　　脚步声终于停了，来人已站到二楼入口之处。
　　竟是一个女人。
　　人尚未至便能惊走各路豪杰的女人自不是简单的女人，而她的着装也很不简单，甚至是怪异。她从头到脚都笼罩在一片黑幕之中，只露出一对黑若幽冥的瞳孔，漠然的望向空荡的二楼。一根不知由何种材质炼制，半尺左右的玄色权杖安静的握在她的掌间，而在权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通体幽蓝的硕大宝石，隐隐散发着森冷的寒芒。
　　“不好意思，来的有点儿晚，还好没错过太多。”
　　她的每个字说的都很轻，轻若棉花，仿佛声音再大就会造成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说的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到每个有资格听到的人的耳边。
　　路十一放下筷子，并未起身，只抱拳道：“碧姑娘来得正好，做好的饭菜马上就会端上来，都是姑娘平时爱吃的，请随便入座。”
　　那女子微一额首，施然坐到三人左上方的座位上。
　　姜辰狠命的啃着鸡腿，但还是没忍住，他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她是什么人啊？派头可真大。”
　　冰灵喝了口煲汤，轻声回道：“她叫碧落，是南方半兽一族大巫师花千殇的关门弟子。”
　　“哦，”姜辰作了然状，又自语道，“连她都到了，那今天可就热闹了。”
　　一般人或许没听过碧落的邪名，但那些资料都一字不落的存放在姜辰的脑海中。这个女子是南方半兽一族的全境守护大巫师花千殇，十二位弟子中的老幺，也是花千殇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但这些都不是要点，要点是，在这个女人的世界里，除了那位教她养她的师父，其余的，无论你是人是妖是魔是兽，都可统归为一类。这是一个生活在空白世界的简单女人，这个世界只有她和她的师父，其他胆敢擅入或者冒犯这个世界的生灵，她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字：杀！
　　那根安静躺在她掌间的短小权杖，正是半兽一族的至上法器-圣琉璃！
　　姜辰感觉压抑的不行，此刻偌大的二楼，只有四个人。那些上来送菜的小二哪儿见过这种阵势，他们将饭菜上桌后，全都一脸惊惶的逃开。对他们来说，二楼已始危险之地，自是躲得越远越好。
　　“还有人来吗？”
　　他索性将明月剑抱到了怀里，小声问道。
　　“有，”冰灵看着他的不安笑道，“还有一个，不对，他已经来了。”
　　“来了？”
　　姜辰愕然的发现，就在两人对话的间隙，一个人影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坐到他们的右上方。
　　不愧为这个世上最冷酷的男人，他在心底说，他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从头到脚都像一座雕塑，尤其是那双隐约闪烁着绿芒的骇人双眼，充分印证了‘残忍’这两个字眼。
　　他一定是三千妖域中，那位妖军统帅的长公子，青敖。
　　姜辰猜的一点不错，最后一位出现在二楼者，正是那位三千妖域的骄傲，一柄银月小斧战遍天下英雄的-少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