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狄克的谋算

　　章六十四狄克的谋算
　　失策了。
　　狄克停下脚步。
　　该说是直觉惊人好，还是过于敏感呢，尤利塞斯比他想象的更为警觉，对危险的嗅觉太过敏锐，明明他还没有展现恶意，只是利用情报上的优势稍稍利用了他一下，没想到那家伙就有所察觉，尽管他不是想不出理由弥补失去的信任，但正如大姐头所说的那样“破镜终难圆”，有些时候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一团和气，实际上分道扬辘的裂痕却早已埋下——
　　与其如此，不如反过来编造一个形象，编造一个高深莫测的形象。
　　至于谋取信任？
　　他已经放弃了——恶之花上结不出善之果，面对这种直觉惊人的家伙，如同闻到臭味的苍蝇一般一直围着他打转，不如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利用身份上的便利去创造必须依靠他、信任他的局势。
　　据他所知，荣光者在下层区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要说势力，就是可供调遣的人手都没有一个，在情报上完全是两眼一抓瞎，能够获得情报的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化名威利的情报商人，另一个则是他所处的骰子屋——他完全能够利用情报上的不对等性，给他制造强大的敌人，如果他的实力仅仅如此的话，坐视他去死也没有关系，但如果他真的如大姐头所说的是一个超乎认知的怪物，那么再慢慢的通过局势的变化来让他不得不依靠他、信任他。
　　之后，再另作打算。
　　不过……说起强大的敌人，眼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
　　他眯起眼，对周围泛起的雾气熟视无睹。
　　“雾夜的杀人鬼先生，”以少年姿态显现的使徒平静的注视着远方空无的黑暗，嘴角隐隐勾勒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难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吗——按照最初的约定，我除掉了盘踞在黑暗公会上方以人心为食粮的妖魔，帮你完成了最终的补完，让你能够以完美的妖魔之躯重生于世界之上。”
　　然而渐渐浓郁的迷雾之中没有声音传来，世界安静的恍若一幅静谧的画卷。
　　但金发碧眸的美少年却能感受到，那隐于迷雾之中的炽烈杀机已将他牢牢锁定，只要他稍有动作，或许将要直面名为死亡的不测之渊。
　　还真是……
　　他冷笑，随后迈出步伐：“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狄克的背后显现出一个如幽灵一般虚无缥缈仿佛一吹就散的身影，没有言语的交锋，亦没有任何先兆，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彷徨都没有，他送出了他的匕首，也送出了……
　　死亡。
　　心脏被刺穿。
　　多年以来的杀人经验让杀人鬼确认了这一点，但是——
　　“抓住你了，”耳畔却传来了少年那隐含笑意的声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双有若流星般醒目的赤红双眸，“我说，不许动。”
　　身体，不受控制？
　　惊讶只持续了微不足道的刹那，天生就为战斗而生的杀人鬼在第一时间发动了自己的能力，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他的能力……失效了？
　　雾化失败。
　　“我已经说过不许动了，不要挑衅我的耐心。”骰子屋的使徒说道，赤色的瞳仁中流露出危险的意味，“不过你还真是天生的暗杀者啊，一百年前如此，一百年之后依然如此，你说是吧，雾夜的杰克先生。”
　　“你，”被冠以雾夜之名的杀人鬼凝视着那双赤色的瞳仁，“到底是什么人？”
　　人类的少年，绝没有可能活过一百年。
　　“骰子屋的狄克，”以少年姿态显现的使徒微笑，“百年之前足以使小儿止啼的雾夜杀人鬼，当然不会记得我这种小人物。”
　　“你……”面对少年那纯净无暇的笑容，杀人无算的杀人鬼身上，第一次涌现出名为战栗的情感，“到底知道多少。”
　　“全部哦。”狄克眨了眨眼，“无论是你被黑暗公会制造出来的过程，还是你被分割成十三个部分苟延残喘的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甚至是更久远之前，你曾经身为人类时期所经历的一切，我通通都知道。”
　　“你，”以雾夜为名的杀人鬼回复了冷静，漆黑的瞳仁回归了静谧，“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别说那么失礼的话了。”骰子屋的美少年伸手扼住他的咽喉，赤色的瞳仁中没有哪怕半分的怜悯，“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我呢，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区区一介使徒而已。”
　　“使徒？”杀人鬼知道妖魔、知道荣光者、知道持剑者、也知道混沌教徒，但唯独使徒这个称呼，是第一次听说，“好吧，那么这位使徒大人，不知您找我是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他似乎对扼住他要害的手一无所查。
　　或者说，知道了，却根本不在意？
　　“很简单，”狄克似乎也没有杀死他的打算，只是稍作威胁之后便松开了扼住咽喉的手，“对下层区这如同死水一般沉寂的局面我已经彻底的厌倦了，我需要你，需要由你来充当那只鲶鱼，让世界热闹而喧嚣。”
　　“我只会杀人。”杀人鬼的视线在少年俊美的面容上微微停驻，敏锐的注意到对方那由于失血而略显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先前的攻击是有效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效果不是那么显著。
　　会是能力吗？
　　如果是的话，又会是什么能力？
　　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杀人鬼一边小心的隐匿着自己的杀机。
　　“三，是稳定的基石。”金发赤眸的少年不紧不缓的说道，“现在，维系下层区稳定的三柱基石已去其一，我需要你引爆皇帝米开朗基罗与迷途者之家的矛盾——然后，杀死伊格纳缇。”
　　“伊格纳缇？”杀人鬼眯起了眼。
　　“他已经走得太远，没法回头了。”狄克并没有解释，他相信这位百年前令整个下层区陷入恐慌的杀人鬼的能力，“还有——”
　　少年平缓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铁相交的铿锵之音。
　　然后，回归了漫长的寂静。
　　“你是……”骰子屋的使徒持剑而立，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但仅此而已，在刚刚那轮交手之中，仓促以对的他不仅没有受伤，反倒一剑将出手偷袭的杀人鬼整个劈开，“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刚刚。”迷雾翻腾，杀人鬼的身形重新显现，他身上不仅没有受伤，连衣物都完好无损，“只要闭上眼，你的能力就无法作用在我身上——当我眯起眼时，我确定了这一点。”
　　事实上，他推定的还不止这一点，那双会变色的瞳仁无疑是面前这个自称使徒的家伙能力发动的焦点，他有充足的把握不去看那双赤色的眸子，就不会被那家伙定住，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的敌人？不如告诉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真相，迷惑住他的耳目，为之后的刺杀创造条件。
　　“你可以试试看。”狄克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
　　“我们没有理由战斗，不是吗？”即便知道对方只是在故作高深，但杀人鬼对这个猎物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是只有一种能力的荣光者，只要确定了他那双可以定住自己的眼睛的正体，剩下的根本不足为虑，但假设他所具备的能力不止一种，那么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将是一场空前的恶战。
　　“没错，”骰子屋的使徒同样没有与之开战的意图，雾夜的杀人鬼是他手上重要的棋子，将他杀死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我们不仅没有战斗的理由，甚至恰恰相反，将我们联结在一起的，是共同的敌人与共同的利益。”
　　“不存在。”杀人鬼以冰冷的言语否决。
　　在黑暗公会，他见识过无数的欺骗与背叛，无论是共同的敌人，还是共同的利益都只是噱头，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既然如此的话……”骰子屋的使徒顿了顿，姣好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一直到三个呼吸后才再一次的开口，“看来我们只能分道扬辘了。”
　　他转身，将后背暴露在杀人鬼的面前。
　　然后迈步。
　　“差一点就忍不住了，”目送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远去，妖魔的本能在杀人鬼体内蠢蠢欲动，“好想好想杀了他啊……”
　　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复仇。
　　迷途者之家……
　　还有……艾米·尤利塞斯……
　　他的眼中燃起一团幽蓝的火焰，然后融入了那一片浓郁的雾色之中。
　　“自以为是的蠢货。”
　　而就在那不远处，骰子屋的使徒嗤笑出声：“不过也好，正好借这个机会看一看尤利塞斯被大姐头称作怪物的真正理由——一头真正的、并且具备一定理性的高等妖魔，应该可以逼出一部分蛰伏在他体内的可能性。”
　　所谓的怪物，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
　　少年不由想起杀人鬼对他的评价，随后摇头：“作为怪物，我还远远不够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