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苦逼侯森

　　侯森铲了一上午的花生地，瘦弱的双手挥动着明显不适合自己体型的大锄头，对他来说已经严重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但他没有怨言，只是不停地擦拭着脸上不断涌出的汗水，面对长势良好的花生，他冷峻而消瘦的小脸没有一丝笑意，这种表情到很适合出现在五十岁饱经风霜的老人脸上，如果不注意他还有一双年轻的眼神，谁都无法承认面前这个男人居然只有十五岁。
　　他没读过几天书，小学一年级都没念完，父母全都死了，家里只有一个瘫痪的爷爷，今年已经七十八了。是严重的脑血栓，就在侯森父母去世那一年上火得的病，本来他家还算是个中等人家，一下子沦落为最困难的家庭。
　　那一年，他七岁。
　　那一年开始，他用自己稚嫩的双肩开始承担起这个破碎的家庭。
　　那一年开始，他从来就不笑。
　　家里没钱，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要种地，好心人帮他贷款一千元，帮他把地算是种上了，从那开始，一个弱小的身影整日整夜的在田野间蠕动着。
　　成人一个小时的工作足够他干一天的了，他很累，求亲戚帮忙，让他意外的是，亲戚们都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的生活都是靠乡邻当中的好心人帮帮忙、伸伸手。
　　过年的时候，别人家穿新衣、放鞭炮、贴春联、吃饺子……
　　他家没有，从来都没有，三十夜里，他家依旧吃的是玉米面饼子，偶尔一顿饺子他家还是能吃得起的，可是他不会做任何关于白面类的食物，所以，一老一小也只能将就了。
　　一年年过去，侯森长大了，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所以，侯森长得非常瘦小，只有一米五多一点，体重还不到一百斤。
　　越是弱势就越被欺负，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小到个人，大到国家。
　　侯森家弱势，是下洼村最弱势的家庭，所以最容易被人欺负。
　　他家本来有十五亩田地，因为大家“帮忙”“怕他辛苦”，今年他家的田地已经剩下五亩的面积，其他的都被别人一年接一年的侵吞了。
　　侯森没有说话，没有怨言，因为说了也没人听，要也要不会来。有一次，他找到了村长，村长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当初你家分地，就分到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侵占他家地的现象。
　　虽然他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自家地的边界在哪儿他还是记得的。
　　他家买种子化肥的时候，年年都剩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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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路了，宽阔的水泥马路从侯森家门口通过。
　　由于路面加宽，铲车要把多余的障碍物、垃圾堆给推走。但是，多余的垃圾推到哪里呢？正常来说，铲车都是往两边推，因为这些垃圾大都是旁边人家随意堆积的，推进你家院里也不算错。等将来收拾好了，路面畅通之后，你再把垃圾运走不就万事大吉了。
　　推到侯森家附近的时候，有个高大的秃头胖子出头说话：“哎哎，司机，停一下。”
　　这个秃头叫牛玉彪，是本村有名的混混儿，没人能打得过他，平时嚣张得不得了。他家不是侯森家邻居，中间隔一家。
　　司机不明所以，打开车窗：“啥事儿？”
　　“你把我这里的垃圾推到哪里去。”
　　“啥！？堵人家大门口？这不是找打架吗！那可不行。”
　　常在外面干活的能干这事儿吗！
　　“叫你推你就推，出了事儿我负责。那家没人知道不，以后我把垃圾运走不就结了。”
　　司机打量了一下侯森家的院落，房子破败不堪，跟鬼屋似的，还真像是没人的样子，院子里荒草连天的，不过！？还好像住着人呢！因为里面有一条小路，像是人走的。
　　“出了事儿我可找你？”司机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草，我家就在这儿，出事喊我。”
　　“那好。”
　　…………
　　一会儿功夫，侯森家大门口已经被堵的结结实实，成了垃圾山。
　　村民有些看不过眼，但不敢说话，帮侯森说话事小，得罪牛玉彪后果要严重多了。不过，还是有人偷偷摸摸的进了侯森家，因为侯森不在家，家里只有他爷爷，就把这件事告诉侯森爷爷，然后偷偷溜走了。
　　侯森爷爷脾气本就不小，听到后，更是气得不行，愣是爬着到了大门口，一看到眼前的垃圾山，就拼命的叫停。
　　司机还往上推垃圾呢，眼看着就把老头给埋了，意外的发现有人，急忙停车下来说话。
　　这老头明显是个病情极为严重的老人，说不定下一刻就能没命，司机急忙拼命的跟他解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老人说了，还连连道歉。
　　司机说白了也就是个打工的，要是老头因为他干活失误死了，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侯森爷爷连气带急，已经是气息奄奄的了。
　　司机当然不敢担责任，急忙叫来牛玉彪。
　　老头就快完了，牛玉彪毫不在乎，开始骂侯森爷爷：“你个老不死的，出来诈尸吓人来了？不就往你院里堆点垃圾吗！要死啊！别他妈吓唬我，爷们儿不吃你这一套，还不快他妈滚回去。”
　　老头本来还能微弱的说几句话，可牛玉彪根本就不让他说话，一顿臭骂。
　　老头眼看着就翻了白眼儿。
　　事情大了，死人了！！！
　　司机吓得脸都白了，“大哥，这可是你整出来的事儿啊！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叫我把垃圾堆到这儿的，刚才那么多人都听着呢！”
　　“放心，多大的屁事，死个老头都能把你吓成这样，你在外面是怎么混的，我都不清楚了。”
　　牛玉彪大包大揽，丝毫没把老头死活放在心上。
　　毕竟死人是大事，附近所有村民都看在眼里，所以，消息飞快的传播出去，瞬间，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侯森扛着锄头一步步的走回村，他又累又饿，眼睛都要花了。
　　“侯森，你还慢吞吞的走呢！你爷爷让牛玉彪给气死了。”
　　“什么？！？！”
　　来人把事情经过前前后后都跟侯森说了，侯森急忙跑回家，现在他也不知道累了。
　　到了家门口，看着趾高气扬的牛玉彪，不知所措的司机，又看到躺在地上没有声息的爷爷，侯森缓下了脚步，扔了锄头，目无表情的蹲下身，抱起了已经死去的爷爷。
　　耳朵里若有若无的传来牛玉彪耀武扬威的训斥、司机不停的道歉还有村民高一声低一声的议论，尤其是牛玉彪的训斥，十分的恶毒刺耳，像根根毒刺，狠狠的、一次次的刺穿侯森的心脏。
　　“死了？活该！早他妈该死，算个几把！还想讹人咋的，屁，大爷赏你个屁，哈哈！”
　　…………
　　侯森抱着爷爷的尸体，一步步的走进自己家，慢慢把爷爷放在炕上。打来水，用毛巾仔细擦拭着爷爷的身体。
　　爷爷没有新衣服，只有身上这一套。本来就破的衣服被爷爷这么一搞，许多地方都漏了洞，侯森也只能掩盖一下，褶皱的地方尽量抚平，看着新鲜体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