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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四人抬着的肩舆上,一路往两仪殿而去的李治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沉声问跟在自己身边步行的陈延年道:“叠州都督李世绩可回来了吗?”
陈延年一面跟着肩舆快步走着,一面恭敬地回应着皇帝道“回禀陛下,昨夜戌时末李将军就已到达长安。”
李治颔首“嗯”了声儿,接着又问道:“现下何处?”
“回陛下,李将军下榻于昔日的官邸,没有去住驿馆。奴臣听顺子来报说,今日早朝李将军会来两仪殿见驾。”
李治若有所思地道了声儿:“好”。提到李世绩,他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步步迈向了回忆的门槛。
李世绩在他少年时,便被父亲指派去晋州,他的封地作了为光禄大夫,代理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因父丧离职,不久又起用恢复旧职。虽说由于父亲的偏宠溺爱,自己从五岁授封晋王后,从未前往封国就任。但,李世绩却一直尽职尽责地,在大唐的北都晋州辅佐远在京城的他治理封国,防范突厥入侵,被父亲视为北都长城。
可是,就在父亲去世前不久,忽然责难李世绩,并下诏将他贬谪前往叠州担任都督,立即赴任不得有误。彼时他问父亲,为何责怪贬谪李将军,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父亲告诉他:“虽说,李世绩并未犯错,且功勋卓著。然而,你于他没有什么恩惠。我现在无辜贬谪他,若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赶着上任的话,等我死了后,你就将他恩赐回来,给予官爵加以重用,如此你就对他有恩了。你对他有了雪中送炭之恩,他自然就会心甘情愿效劳与你,不会像韩信那般功高盖主,与你不利了!倘若他有所犹豫,迟迟不离京城,我就为你提早除掉这个后患!”
李世绩这个人与其他行伍之人不同,他不仅善于用兵会打仗,在官场上也有一定的手段和头脑。在接到父亲圣旨后,他连家都不回,直接从衙门出发去了叠州。
是以,在父亲咽气之后,李治便密令让李世绩即刻返回长安,拜封其为尚书左仆射同门下三品。李治这般作为,不仅仅是为了遵循所谓的父命,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用李世绩来制衡长孙无忌在朝中的势力。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在这天早朝上说出要重用李世绩时,李世绩却退却道:“陛下美意,臣心领神会,感激五内。但,臣年岁增长,一体多病恐难以胜任尚书省左仆射的职务,还请陛下见谅。”言毕,他又似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臣名与先帝讳,为大不敬。故而恳请陛下恩准,将臣名中的‘世’字去掉。”
听罢,李治不禁叹息了声儿,李世绩的心思,他又岂能一无所知呢?说是一体多病需要休养,其实是李世绩这老狐狸想避开长孙无忌等人,不想与之正面交锋。
为此,李治仔细想了一想,觉得李世绩此举也不失为良策,也就欣然地理解了他所请。但,面上却还要装作无可奈何,让长孙无忌等人,彻底地对李世绩再无戒心。
于是,李治似是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朕就恩准懋公所请。保留你英国公爵位吧!”
“臣叩谢陛下隆恩,臣告退。”拱手作揖罢,不等李治有所反应,李绩便却步退出了两仪殿。
透过眼前的玉旒,李治清晰地看到,坐在首席上的长孙无忌扭着脖子,像是极为尊敬一般目送着李绩离开,一直到看不到,才正过脸来。或许是,没来得及掩饰,也或许是根本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于李绩的退却,长孙无忌却是一脸的兴奋得意的笑容。
两者皆有吧!想着,李治提了下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弧。被玉旒遮住的俊脸上,漏出极为复杂的表情。努力地,忍下堵在胸口的一口闷气,透过玉旒,李治拿眼瞟了下长孙无忌,却以征求的口气,极尽尊敬和恭顺地问道:“既然李绩多病,暂时无法胜任尚书左仆射一职,不如就让刑部尚书张行成兼任吧!舅伯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却是半响无语,只是给坐在他身旁席子上的中书省的谏议大夫褚遂良使了个眼色。那个以小鸟依人著称的褚遂良哪里会看不懂他眼神中的意愿,连忙侧过身子道:“陛下,张行成并非门阀大族后裔,没有资格进入三省。用先帝的话来说,让他这个穷书生做个刑部尚书,就已是抬举了他。左仆射,真是怕他消受不起!”
他举着笏板,低垂着头颅看似恭敬,尽人臣之礼。然而,开口说出来的话,却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人的心口尚且不够,还要冷酷地转上一转。
坐在御榻上的李治,攥紧了藏于朝服广袖下的手,咬了咬牙,努力遏制着胸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和彻骨的恨意。
他知道,褚遂良从来都是长孙无忌的一条好狗,让他咬谁,他就咬谁,就连他这个天子,若不乖乖地给长孙无忌当傀儡,做摆设,而是妄图与关陇士族叫板,与长孙无忌争权夺利,也会被他咬得尸骨无存。忍一忍吧!
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时,那个稳坐泰山般的长孙无忌,斜起眼角瞬了他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去,开启尊口斥责道:“褚遂良,你太放肆了,怎么跟陛下说话的你!”
褚遂良轻轻咳嗽了声儿,像只乌龟般将脑袋缩了回去,竟连面子上的尊敬也不给李治,坐在席子上一声不吭,看得一众大臣不禁议论纷纷,整个朝堂顿时失去了该有的肃穆**,竟像菜市场般热闹喧哗起来。
忽闻一声儿苍老的暴呵“够了!”紧接着,便是一通大义凌然的斥责:“这是何等地界,尔等忘了不成?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儿,你们还有人臣之礼吗?”
众臣倒也不是都怕长孙无忌,只是他这突如其来的呵斥,的确像是晴空响了声儿炸雷,把他们都给轰蒙了。顿时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冷眼看着长孙无忌这番唱作俱佳的精彩表演,李治只觉得嘴里像是含了枚苦极了的杏仁,一直苦涩到了心里。
他知道,要想一步步地夺回属于皇帝的权力和尊严,彻底地废黜这延续了几百年的门阀士族政治旧制,奠定科举,实现尊王攘夷,强盛大唐的宏愿,唯有靠自己!
李治想,必须得培养属于皇帝的力量了!
只要有了这股真正属于朕的力量,才能真正做到制衡长孙无忌,才能做到步步为营地夺回权力!然,若想在朝中争取支持,培植势力在中下级官员间树立威信,就须得建功立业。建功立业,首要的便是对突厥用兵!
对突厥用兵,又岂能是容易之事?现在的朕,真可谓要全没权,要兵没兵,这要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他的眉头就已皱成了川字。正冥思苦想间,耳畔撞入了长孙无忌的声音,话语中竟还带着些许商议的意思:“陛下,既然李绩无心政务,张行成又不够资格,尚书左仆射的位置还是要填满的。”
微微提起唇角,李治涩涩地一笑问道:“那依舅伯的意思,朝中又有谁最合适的这个位置呢?”长孙无忌是这番装腔作势,又岂能蒙住他?李治心里燕燕地冷笑。
这长孙无忌倒是会装得很啊!若非我早已看透了他的狐狸心肠,不知他的老奸巨猾,怕七八成被他这幅诚挚友爱给骗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把他当成一等一的贤臣。
但闻长孙无忌正经八百地举荐道:“韩媛即可!”
李治蹙眉,一脸困惑地问道“韩媛?他不是中书令,负责给朕起草诏命吗?难道,舅伯是想要让他兼职吗?”
摆手,长孙无忌连说了两个“不”,接下来的话,却说:“臣不是这个意思。以臣之见,中书令不如给皇后的舅父柳奭担任。调韩媛到尚书省担任左仆射。”
听了长孙无忌的这一通所谓的“建议”,李治忍住想要放声冷笑的欲望。心里抽笑,好一个狡猾的长孙无忌,真真会打算盘。短短得不过一沙漏的功夫,他就将自己的所有的利益,精算到了一个最佳平衡点上。
哼,即便如此,朕也得捞回一点儿,决不可错失良机!现下,也只有把曾经东宫的老人儿安插进中书省,才能更好地掌控柳奭等关陇门阀和外戚的动向,摸透他们的心思。于是,李治颔首道:“好吧,朕就听舅伯的,提升中大夫柳奭为中书令,调韩媛为尚书左仆射。至于中书侍郎一职,就给了宇文节吧!”
“宇文节?陛下是要宇文节担任中书侍郎吗?”哼,听这话,李治便知,自己的这个计划怕是又要打水漂了。他叹息了一声儿问道:“舅伯觉得不妥?”
长孙无忌的一个“嗯”拖了好长的尾音,像是在心里盘算什么。俄而,他才打着官腔,冷幽幽地说了一句:“先这么试试吧!”像是妥协,又像是另有打算。
话音落,便见李治已从御榻上站起身,长孙无忌不觉诧异,蹙眉问道:“陛下,您这是,这是要散朝了吗?”
“今天就到这里吧!散朝!”言毕,李治毫无留恋地走下了丹墀离开了两仪殿,头也不回。
因为心里有气,李治脚下走得飞快,离开两仪殿后,他恼恨地摘下头上沉重的冕旒,将它摔给顺子,径直步行往甘露殿走去。后面众宦官,婢女们吃力地追着他。
顺子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愁眉苦脸地劝道“陛下,陛下,回甘露殿还有好长一段路呢,您还是坐肩舆吧!”
李治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脚下跟生了风般走得更快了。忽然,只听得“哎呦”了一声儿,顿然吓得跟在李治身后的一众婢女宦官犹似被定身法了般,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动也不能在动一下了。
李治没好气地吼了一句:“怎么回事!”他抬起一脚,狠狠地将撞他的人踹翻在地,疼得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大家,那,那是长孙郎君啊!”顺子首先惊呼道。
一提“长孙”两个字,李治心里的那股火儿,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上,还伴着一勺油烧得噼里啪啦起来。“唰”地一声儿,他竟将悬在腰间的佩剑拔出了鞘,毫不客气地往趴在地上,疼得缩成虾米般的长孙蔷儿砍了过来。
眼瞅着李治手里的那把寒光四射的利剑,登时吓得长孙蔷儿面无血色,赶忙喊道:“陛下,陛下是臣啊,陛下,表兄,是我,蔷儿啊您…!”
“锵”地一声儿,收剑入鞘,李治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黑着脸喝道:“还不快滚起来,瞧你这幅德行!”
趴在地上缓过一口气的长孙蔷儿,一脸狼狈地望着李治道“臣,臣怕是一时起不来了。浑身跟散了架…”
“真的伤着你了?”李治蹙了下眉,颇有些担心地问。
“陛下,臣这是活该!姓什么不好,偏偏姓长孙,遭了陛下的大忌。陛下,臣这里代叔父受过了,还望陛下保重,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耽误了大事!”这话,长孙蔷儿说的有些委屈,心里更是恨意盎然。他不知是该恨自己,还是该恨长孙无忌。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李治好好的,永远好好的,万寿无疆地做大唐的皇帝。
他的心肠,李治又岂能不知不懂?
只是,正如他所言,他长孙蔷儿姓什么不好,偏偏姓长孙!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在权力和江山社稷面前,任何感情都必须让步。哪怕,捧上的是一颗火热赤城的忠心。
另外,长孙蔷儿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想到这里,李治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儿,朝宦官吩咐道:“尔等去抬个担架来,将长孙郎君送去太医署看看。”言毕,他睇了长孙蔷儿一眼,俊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无奈。
宦官们应了诺,便一一退去了。
环肆了一下四周,见在场只有他和李治两个人,遂压低了话音道:“陛下,既然,既然一时半刻不能将他怎样,那么不如先从后宫制衡入手!他长孙无忌再如何嚣张,也无权干涉陛下后宫的事情吧!”
李治一语双关地说道:“你别操心朕的事了,先顾着自己的伤是正经。”话虽这么说,也实在不想再让他插手他的事情。心里,却颇为感激长孙蔷儿的这番提醒。
过了会儿,宦官们将长孙蔷儿抬到了太医署,李治也跟了过去。为了长孙蔷儿的伤势得到更好的治疗,李治专门指派了为自己看病的太医署医师钱术为他诊疗。
在薄太医的一番揉捏,按的检查后,得出的结果是,郎君的腿骨有些裂缝,虽不致残,却得卧床一百天!
话音一落,李治和长孙蔷儿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脸,李治睨着他趁机道:“那你就休息一段时日吧!”
噘着嘴,疼得泪眼汪汪的长孙蔷儿望着李治,一脸委屈地叹了口气道:“唉!也只好如此了。哎呦,陛下的气性可真大,这一脚踹得我直接卧床不起了。”
一句话,逗得李治笑了起来,宠溺道了声:“你啊!”顷刻间,敛住了笑,一股苦涩难当的滋味忽的涌上心头。他心下叹息,从几何时,对着你,我也必须要做戏了呢?
从太医署回来的路上,李治再次想到了长孙蔷儿适才的建议。然,现下想到,却让他蹙起了剑眉。制衡从后宫突破,倒是个好主意。然而,眼下如此就为时过早了!
当下,朕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拥有一支属于朕的军队和带领军队,不但能征善战更要忠诚于朕的新型将领!
攻打突厥,建功立威,说起来怪容易的。但真正要去做,成功与否,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麻烦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