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陶老庄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兽影出现在定南军上空，一名翼手族策蝜疾驰到前队的队首，明羿就在队伍最前挽蝜徐行。那翼手族疾驰到明羿身边一拉缰绳，坐下青蝜扭首低嘶急转了半圈停下来，翼手族向明羿急禀：“将军，空中出现燕军蝠龙。”
　　明羿也不停下，拍拍蝜乘颈脖，任墨龙蝜继续缓行，扭头望了望身后的天上，空中出现的兽影已近飞抵定南军的正上方。禀军情的翼手族双脚轻夹胯下青蝜，策蝜小跑跟上明羿。明羿转回头来，淡然的说道：“传我军令，全军保持原速行军，不用理会那蝠龙，由得它去。”
　　翼手族犹豫了一下，应声是，调转蝜首传军令去了；空中的蝠龙飞到定南军上空，盘旋了一圈，转向朝着西北方向飞了回去。
　　定南军将士对空中出现的巨大蝠龙多是啧啧称奇，整个梁境即使是沿海郡县也没有豢养蝠龙的，这些角斗场中出身的奴隶们更是没有见过。那巨大的飞兽在定南军上方出现，燕军侦察座骑的传言很快在军中传播开来，但是武卫将军下令不得理会这蝠龙的军令也随着传言在军中传开，让几万将士也有些费解。
　　又行军半日，天色将夜，定南军选了段远离农田，乱石低岭错落的路段，就在大道两边扎下营来；营帐扎好后，明羿命近卫将游奕军统领花如盛唤来主将营帐。
　　明羿的帐子扎在一座石岭的岭脚，矮岭的脚下有处石洞，洞内有暗泉，取水倒是极便。扎好营后自是生灶做饭，明羿倒是没有将军的架子，卸了铠甲后就亲自挽了袖子和几个近卫一同起灶升火，他以前同Chiron在狱陇星上流浪，野外搭灶煮食什么的倒是熟门熟路，那些近卫跟着他久了，也习以为常。
　　花如盛过来的时候，明羿正在切着熏肉，一面盾牌垫在三块石头上当做案板，看到花如盛过来，就招呼他道：“过来歇会，等下边吃边说。”
　　那条熏肉足有五六斤，有一半已在盾牌上被切成了小块，其余近卫各忙各的，花如盛也不知能帮上啥，干脆就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
　　明羿把一半切好的肉块倒到旁边架在火上的锅里，一名近卫又把豆子和切成块的葛菁丢进去，明羿把刀交给那个近卫，让他把剩下半条熏肉也切了，自己坐到花如盛旁边的石头上。
　　“游奕军现在士气怎么样？”明羿欠身拿起放在火堆前不远的一个铜水壶，拧开盖喝了口水，问花如盛。
　　花如盛老实回答：“士气还行，在榆林的时候因为夜袭死伤兄弟众多有些激动，现在已经平静了，只是都等着打进大泽郡给弟兄们报仇。”
　　明羿又喝了口水，把水壶放在旁边，望着正在煮食的几名近卫，平静的说道：“我们可能不去打大泽郡。”
　　“不攻打大泽了？”花如盛望着他诧异的问：“这条路不是直通大泽郡的官道吗？”
　　明羿笑了笑，向前面摆摆头：“你看我这个近卫，做得一手好饼，近期游奕军立功不少，没什么能犒劳你的，就请你吃饼吧。”
　　花如盛向那名近卫望过去，那是名年青瘦削的人类，正拿了块面团在手上边按边甩，他面前有个石板架在石块垒的火塘上，当他手上的面饼将成形时，火塘边一个蜴族拎了块熏肉上切下的肥肉，迅速在烧烫的半边石板上划了两圈，一层油脂就在热烫的石板上嗞嗞响起来；抛着饼的近卫迅速将生饼往石板上一盖，油脂的响声就被压了下去，而一股脂肪与面混合的香味弥漫开来。
　　不过片刻，蜴族用肥肉在石板另半边上刷层油脂，人类拿短刀在烙了小会的饼下一挑，就翻了个面，盖到新刷上油的石板另一半继续烙，接着再取了块面团按扁在手上抛起来。
　　花如盛笑着赞了声：“好手艺。”
　　明羿也笑笑说道：“他原在卫京一个大户人家为奴，在厨房里打下手，最不值钱的那种奴隶，结果朝廷征新军就被主子送来了定南军。”
　　不多久，两大碗熏肉炖葛菁大豆和一大片蒲叶盛着的烙饼被送到他们面前，饼都被卷成小筒状便于拿取；明羿端起碗，勺了块肉送到嘴里，边嚼边道：“不错，厚实不腻香浓爽口。”说着伸手在蒲叶上拿了筒卷饼，向花如盛道：“尝尝我这近卫的手艺。”
　　花如盛嗯了一声，端起碗先喝了口汤，也拿条卷饼送到口中咬下一大口嚼起来；他以前在黑鳞团时，佳肴珍馔也吃过不少，感觉却没今天坐在野地上吃这最普通的卷饼就肉汤这般惬意。
　　“明天起各警戒卫与大队的距离增加到四十里，”明羿将饼伸到汤碗里醮了醮，送到嘴中咬了大口，继续道：“行军到凤仪口，就折转向北，走关西路去灵泉郡。燕军蝠龙还会飞来侦察我军动向，抵达凤仪口之前，对燕军蝠龙不可理会；只要转过了凤仪口，各警戒卫发现蝠龙立即射杀不须请令，以免泄露大军转向后的行踪。凡射杀蝠龙一头，赏黄金十两。”
　　刚吃完一碗葛菁炖熏肉大豆，又添了一大碗，一名蜴族急匆匆小跑而来，跑到明羿身边躬身道：“成涵将军的传信。”明羿从他手中接过一个铜管，旋开顶盖，从管中倒出一卷纸来。扫了两眼，明羿把纸卷丢进正在炖肉的火堆里，说道：“游骑将军成涵思领军攻大泽郡，打十几天了打不下，请我领定南军主力合攻大泽。”
　　“去不去？”花如盛手中抓着饼，微蹙额头向明羿问道。
　　“不能去。”明羿咬了口饼，嚼了几口才接着道：“梁军攻打大泽的军情肯定已经报到了松屏郡，这两天燕军也侦察到我们正往大泽的方向赶，现在必然挥军东向意图在大泽与我军决战。定南军战训不足而且近期奔波疲累，在这种情况下与燕军主力决战必定大败，晚上我会回信给成涵思，告诉他燕军正回师大泽，请他避开燕军锋芒。”
　　扎营一夜，次日清晨定南军拔营起行，花如盛亲率警戒前锋卫走在了定南军大队前五十里。
　　大军又行两日，前队就到了凤仪口，这是梁国官道上的一处三岔路口，向东则是去大泽郡，向西北则是进蜀南道去灵泉郡，定南军自是折向西北，进入蜀南道境内。
　　转过凤仪口不多久，大军所见的地形地貌已大是不同。渝崴道以丘陵山地为主，路途中时时可见到几座石山就在前后左右的远处俨然耸立，有如天地门柱，路边的农田中也常见几块巨石梗在田中，就好像从地下生长出来的一般；蜀南道则渐多是平原缓坡，道路两边开始出现成片望不到边的农田，半人高的荞杆豆杆齐齐整整的簇立在田地里。
　　为了不糟蹋庄稼，定南军半途休整煮食或是驻营都要进树林或是分队进入途经的村庄利用空地扎营。
　　转向往灵泉郡的第三天，定南军大队正午刚进一处叫陶老庄的村子停驻休整，一骑游奕军蜴族疾驰进庄，直奔到武卫将军大旆近旁才跳下蝜来。明羿正在给墨龙蝜卸鞍具，那蜴族直跑到明羿身边跪禀道：“左翼警戒卫射下燕军蝠龙一头，射杀燕军斥候一名。”
　　明羿停住正卸下蝜背的鞍具，笑道：“不错，我要去看看。”一边说着又把鞍具重新缚好，翻身上蝜，领了十名撄锋军近卫骑，就随那警戒卫的蜴族去看射下的蝠龙。
　　从陶老庄向西疾行了两刻多钟，直驰入一大片豆田中，在那豆田的深处，十数骑游奕军士兵正围着倒伏在田中的一头青灰色庞然巨物，见到明羿竟亲自赶来，忙纷纷躬身拱手：“将军。”
　　明羿跳下蝜背摆摆手：“行军作战都不要拘礼。”
　　说着走到那巨物之旁细看，见那兽身被细细的绒毛，遍体青灰，仅是头颈部就有两个人类那般大，整个身子侧蜷在被压塌的豆禾上，腹上挂着七支食指粗的弩箭，过半的箭身都透入了蝠龙的体内；这是离开榆林城时，专门配备给各警戒卫射杀蝠龙用的劲弩。
　　蝠龙头部形如鲛首，口器似巨大的豚喙，其中布满小指粗的尖牙，头颅两侧眼顶各有道隆起如波浪的隆骨，一直延伸到颈后。肩背上缚着个简单的软鞍，两翼张开扑在豆田上，单侧翼展就足有两丈多宽，翼肘的尖端是四个粗壮如小孩手腕的勾爪，钢钩般的爪子颇是吓人，头颈下的身长又有丈许长，还拖了条同样长的细尾，长尾两侧的绒毛长得平滑茂盛，衬起整条长尾形如长桨。蝠龙的身下可见肌肉虬张的后肢，后肢的巨爪硕大恐怖，明羿估计这单爪简直可以抓起一头两百斤的山豕。
　　蝠龙的旁边躺着个翼手族，一支弩箭从肋下透入，也是死了多时了，明羿围着蝠龙看了一圈，问道：“搜过身没有？”
　　一个翼手族卫长走上来，提着一个皮囊回道：“身上仅有块军籍玉牌，一柄钢钩和一管窥远镜。”
　　明羿接过那布囊来看，钢钩是翼手族惯用的兵器，铜管窥远镜想是燕军侦察斥侯标配的装备，这个定南军警戒卫倒是应该加配上，那军籍牌是块油黄的玉石，顶端缚着编织可挂的黑绳，牌上一面浅浅的镂刻着个‘燕’字，另一面则刻‘凌霄’二字。
　　将皮囊递回给卫长，明羿说道：“今日就地扎营休整，战利品自行处置，燕军翼手族就地埋了，蝠龙由游奕军各警戒卫分肉回去煮食不要浪费，今日射杀蝠龙的将士晚间扎营时到支度官处记功领赏。”
　　几名翼手族哄然应道：“谢将军。”
　　明羿走回到墨龙蝜旁边，翻身上鞍正要走，突然在蝜上转身向警戒卫将士笑道：“等会记得给我送一条肉排来。”几名警戒卫将士也笑起来，忙不迭应允。
　　回到庄内的驻扎处，明羿吩咐近卫先去找庄上的庄主，问清警戒卫射杀蝠龙时践踏的庄稼是哪家的田地，好照价赔偿受损庄稼。
　　没过多久，花如盛亲自给明羿送了一块蝠龙身上剔下的肉排，足有十四五斤重，肉质鲜红油亮，几乎不见肥肉。明羿就交了近卫升火来烤，不多久就烤得肉香四溢，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两根肉排被送到明羿和花如盛面前，配着在石板上烙出的饼。
　　明羿也不讲究，直接抓起就这般吃，边吃边赞：“好肉好肉，外酥里嫩。”边大嚼边和花如盛相视而笑。
　　在陶老庄驻了一夜，次日大军继续起行，直到进入灵泉郡城，大军都没有再遇上燕军的蝠龙，其实明羿还颇怀念那烤蝠龙肉排的滋味。蝠龙肉排烤出来外层香酥内层嫩滑，可不是平素市场上出售的那些粗糙塞牙的獏肉豕肉可比。
　　定南军离开松屏郡前，明羿命令未集结完的新军到凤平城继续集结，等候命令；而明羿领军离开榆林郡后，就已遣凤犀传令凤平城的新军立即赶赴灵泉郡听令；而此时，这两万多新军也全部抵达了灵泉郡，全部定南军算是终于集结完毕。
　　明羿接收了这批新军，立即混编入撄锋，游奕，踏虏，铁棘四军。其实现在还没有发现能力卓越的翼手族将士，明羿计划在军中发现一名应变谋断能力都强的翼手族，再独立组建一军，由新将领领军，全由翼手族构成。
　　在灵泉郡休整了十来天，定南军全军离开蜀南道南下，准备先入渝崴道的三原县驻下，再伺机寻找燕军的小股部队，以战代训。现在渝崴道东西两端分别有两支梁军，躲躲藏藏的不时骚扰燕军，燕军已失去了刚刚大举北伐时的锐气。
　　定南军刚刚进入渝崴道境内不久，仍在行军中的定南军收到游骑将军成涵思的凤犀急报，成涵思部在康县被围，请明羿出兵救援。
　　明羿跨在墨龙蝜上，轻轻搓着手中展开的信纸，随即在蝜背上递给与他并辔而行的安思忠，说道：“看来我军要提前与燕军决战了。”
　　安思忠挽着缰绳，接着纸卷展开看了，忧心忡忡的向明羿问道：“现在的战斗力能够与燕军正面一战吗？”
　　明羿叹口气，说道：“逼不得已也要一战，总不能眼看三万友军受困覆灭，我军必须加速行军。”说着明羿拉紧缰绳使蝜停下来，向旁边传令的近卫道：“取纸笔来，给成涵将军复信。”
　　近卫迅速递上纸笔，明羿就在鞍背上写好，卷成一卷塞入钢管，旋紧顶盖，交给旁边的近卫道：“立即传回给成涵将军，并且传令全军，明日进新邵县休整，然后全军转向东行，往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