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毒刺

　　“哈哈哈哈！”李东仰天长笑一声，又立刻板起了面孔说道：“小伙儿有种值得夸奖！但是按照江湖规矩，你他妈寻仇可以，总要给我个说法不是？”
　　“这是我的父亲梁贵，梁家庄的村委书记。”梁落生点了点头，手上多出了一张黑白照片，亮在了李东面前。照片上的中年汉子目光温和，又透着一股对于世事沧桑淡泊笃定的气质。
　　“四年前，他惨死在了你的手上！”
　　李东听闻一语不发，只是斜着眼睛瞅着那张照片沉默了数秒，脸上却始终一副好似失忆般的表情。
　　梁落生见状蓦地收回了照片，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了军用匕首。就在他直视对方的眼神中，仇恨的烈焰已经快要止不住地喷射出来。
　　李东懂了他的意思，于是耷拉下眼皮，笑着说道：“好好好！无所谓！想我李东闯荡江湖二十几年，死在我刀下的鬼一天一夜也数不清楚。所以不管你是谁，从哪儿来，为啥而来，既然已经宣战，那谁能活到天亮可就得各凭本事说话了！”
　　梁落生点了点头，抬起胳膊将脸上刀口中淌出的鲜血用力拭去。接着，他双腿前后叉开一个马步，反握匕首的左臂高举至鼻梁之处，架起了一个标准的可攻可守的姿势，同时用猎豹般犀利的目光射向了李东。佛堂内的大火迅速爆燃形成了一片火海，烈焰的光照映过来，梁落生那张原本英朗又憨厚的脸上已是刻满了浓重的悲愤与杀气。
　　李东的眼神从最初就一直在上下扫描着梁落生全身的破绽点，此时他的嘴角微微有了一个不易被察觉的扬起。他迅速向前跨出两步，突然抖动右手，刀锋疾如闪电般划向了对方握住匕首的手臂。只见梁落生浓眉紧皱，手腕翻转后急速下压，用匕首的刀背格挡住了这出其不意的攻击。但没想到的是，李东这一击只是虚招，就在两把刀猛烈碰撞迸出火花之时，他左手中的刀也已朝着梁落生的下盘砍了过去。梁落生由于注意力被第一击所分散，加之距离过近，尽管左腿已经尽力向一旁躲闪开来，大腿依旧是被锋刃划出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方才最初交手时李东就使过一次类似的招数，但梁落生仍然没能避开此道。究其原因，虽说梁落生是特种部队的一把实战好手，但由于军人所学到的传统近身搏斗技巧和李东这样自小就接受的门派武术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更何况作为特种兵的梁落生的最大优势在于使用现代枪械而非刀剑，因此在当前无枪可使的场合下，着实吃亏不少。
　　试想一个流氓团伙的头子能有多高的武艺？原本只需想法子搞定对手的群狼战术即可，却未料到李东竟是这样一位使得纯熟刀法的好手，梁落生暗自捏了把汗，心中一阵苦笑：“嘿嘿，不好办了。小命丢在这里不要紧，要是栽在这最后一关报不了仇，下去可没法跟爸交待了。”
　　李东形势占优，要论近身搏斗拼武艺，梁落生摆明了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使他不禁洋洋得意起来。随着内心的紧张感逐渐解除，手上的双刀也挥舞得愈加蛮横。反之，很快梁落生的手背、胳膊、胸口，甚至就连头皮都被砍出了多道血淋淋的伤口，李东疾风暴雨般的压制使得他招架起来都十分勉强，剩下的，也就仅仅能够做到凭借自身优异的身体素质和超常的反应能力去避免要害死穴遭受重创。
　　如此不利的情形之下，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想通了这一点，梁落生仰身一个后空翻躲过砍刀凶狠的横劈，双脚尚未站定，左手就立刻发力将军用匕首甩向李东的头部。李东的二刀流基本原理就在于双刀错开了十分微妙和短暂的间隙去攻击对手不同的部位，因此往往其中一把刀的动作尚未完成，另一把刀就已劈在了半空之中。梁落生则利用了这个特点，趁着李东的双刀动作都已做出，尚未收回的一瞬施展了飞刀绝技。他并不指望此击能够致命，仅是为了逼迫李东奋力收回下一个攻击动作，给自己留出哪怕一秒钟的逃跑时间就好。
　　李东果真吃了这招。眼见匕首裹着劲风突然而至，他只得生硬地停止脚步，下意识挥刀挡下了利器。就在这短暂的一停一顿之间，梁落生已经转身朝着佛堂后的那扇窗户飞奔出去了五六米。但是，回过神来的李东见状竟未追赶，而是原地做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动作----将右手的砍刀用力掷了出去。只见刀如回旋飞镖一般在低空中旋转几圈，精准地正中了梁落生的脚踝，顿时将他狠狠地撂倒在窗户之下。大大小小破碎的玻璃渣穿透了梁落生的衣服扎进肉里，将他刺得全身上下鲜血如注。
　　要命的剧痛感猛烈袭来，梁落生疼得肌肉止不住地抽搐。他紧闭上双眼，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只从鼻孔中发出了几声微弱的**，而身体则趴在细碎的玻璃堆中一动也不动。李东愤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大步流星向前拎起另一把刀，随后走到梁落生面前蹲下身去，抬手伸出刀尖抵住了他的脸颊，从喉咙中不禁发出了阴冷的狂笑：“啊哈哈哈哈！！跟爷爷我玩这套！你还早......”
　　还早几百年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梁落生那双紧闭的双眼忽然圆睁，右手手腕向上抖出了类似掷出匕首的动作，一把玻璃碎渣就从他的掌心飞出散射在了李东的脸上。
　　李东仰天发出了一声野兽中箭般恐怖的嚎叫，接着发疯般地在空中将双刀乱舞起来，似是生怕梁落生借此机会近身偷袭自己。
　　梁落生忍痛摇晃着站起身来，颤抖的手从包中摸出了最后三支大号爆竹，凑到已经燃出窗边的火苗前点燃了它们，怒吼一声，将其全部掷向了仇敌。
　　沙潼寺内的剧烈爆响声划破了漆黑的夜空，随后一切再次回归寂静。
　　梁落生放下了护住面部的双臂，吃力地坐起身来，望着几米远处躺在地上不时颤抖几下的身影，他开始大口地拼命呼吸着四周那飘散着浓烈硫磺味道的炽热空气。
　　结束了！梁落生仰望了一眼夜空，低头从胸前口袋中取出了父亲的照片，温柔地摩挲了几下后将其放了回去。他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向前停下了脚步，双膝跪地，冷峻地俯视着面前已经面目全非的李东。
　　李东的嘴唇微微孱动，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梁落生俯下脑袋靠近他的嘴边，试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梁...梁...梁...贵...”李东微弱的气息中吃力地送出了梁落生父亲的名字。
　　“梁贵是我父亲！你死到临头终于肯认罪了？”梁落生正过脸来，冷冷地低声说道。
　　“去...去...去你...”
　　“你在说啥！！”梁落生皱紧了眉头，再次俯下身去仔细听着他发出的声音。
　　这时，李东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中嘶吼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去...去你妈...的...梁贵！我...根本...根本...没见过...”
　　他临终的遗言，此刻竟像一根带毒的刺，毫无防备地猛扎在了梁落生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