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追捕竞赛

　　“嘟”的一声响起，车厢的电动门向两侧打开。
　　原本还算勉强排成两列的队伍，此时已瞬间乱成了一团。上车和下车的人迎面挤在一起，相互之间手臂的推搡和口中的骂骂咧咧，使得几乎每张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那么憎恶和焦躁。
　　站在车门边缘的几个人紧紧抓住了身旁能够够到的一切物体来稳定住自己的身子，接着不约而同地稍稍睁大了眼睛，向依然挺直地站在月台黄线处的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望去，流露出了“你不上车吗？”的疑惑眼神。
　　当月台上的环境从逐渐从熙熙攘攘中安静下来的时候，男子注意到了对面人群注视着自己的奇怪目光，微微长了长嘴巴。直到车门发出了开始关闭的滴滴声，男子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疾如闪电般两个箭步冲进车厢，缩紧了身体，探出右手握住了斜上方的扶把，对着身边的人甩出几个尴尬的傻笑来尽力掩饰着刚刚那有些失态的行为。
　　“双刀图案的纹身...这些年突然消失了...”从走出大壮家的那刻起，这对父子的话就开始反反复复地萦绕在梁落生的脑海之中。
　　要说起来，调查可算是有了一个明显的进展。但或许是由于冰山实在太大，尽管梁落生自认为已经充分利用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人脉，也仅仅只是让其露出了小小的一角而已。更何况，即便双手牢牢地握住了这一角那又能如何呢？接下来自己是否有那个力量将冰山的整体揪出水面呢？他并没有这样的信心。而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截止到目前所付出的努力明显将变得徒劳无益。接下来该怎么办？甚至说，面对现状，接下来是否还有必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继续折腾？如果最终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如何给自己和父母一个交待呢？这样的念头敲打着梁落生的内心，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矛盾和失落，以至于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地就关闭了自己的感官对于外界环境和事物的信号接收通道。
　　“汇都广场，汇都广场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自身的物品，保持秩序，从左侧车门下车。”车厢的喇叭中传来了机械式的报站音。梁落生使劲揉着眼睛和脸颊，从自我沉浸中清醒过来，于是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地铁运行路线图，“啊，原来下站就要下车了，幸好没一直发愣下去，否则可就真坐过站了。”梁落生暗暗想道。
　　车辆缓缓到站，透过车门的玻璃向外看去，不禁让人生出“不愧是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站点！”这样的感叹。此站向来不存在排列等候的队伍，只有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一拥而上挤在窗前焦急地晃动着，恨不能此刻就用力撬开车厢的电动门，将车上的乘客像堆积在码头的船仓内等待卸货的麻袋一样揪出来扔到月台上去。这种颇具压迫感的气势扑面而来，即将下车的人们开始感到头皮发麻，在耳边反复响起的“先下后上”的提示音也顿时变得刺耳起来。“真能顺利挤得下去吗？”令人感到十分疑惑。
　　犹如正在逃难的人群之中，也有人并不对这个问题抱有任何的担心。相反，他所期盼的恰恰正是这个时刻。
　　一个带着黄色鸭舌帽的瘦弱男人悄然移动到了车厢门口的位置，趁着车门打开，车厢内外两队人马展开激烈交战的同时，他的眼球在人群中来回扫视着，瞅准了一个机会，侧过身去飞快地抢过了一位中年男士高举着的手机，如泥鳅一般从车门的边沿挤了出去。
　　中年男士突然遭袭，怔怔地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待他回头高声喊叫，身体却已然被人潮涌动的强大力量生生冲进了车厢内，只能又惊又怒地眼睁睁看着抢劫者疾步离去。
　　梁落生几乎和抢劫者同时刻采取了行动，只是他距离车门较远，且高大的身躯在一锅人粥中前行的难度显然高于前者。因此当他好不容易强行挤出来的时候，目标已经快速跑上了电动扶梯，而同时和他跑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身材同样瘦小灵活貌似是同伙的男人。并且，就像梁落生追赶黄帽子一样，此时从另一节车厢中也冲出了一位年轻人，紧紧地跟在了黑帽子的身后。
　　以特种兵的腿脚去追赶这种小毛贼，即便是起跑已经落后了十几米也问题不大，因此梁落生丝毫不担心对方在自己面前依然能够大摇大摆地逃脱掉。相比起这个，他倒是有点在意从另一侧飞奔上来的那位年轻人，看得出身材不算魁梧但却足够强壮，和寻常百姓不同，他的脚下扎实而有力，并且毫不犹豫地和自己一样没有跑上电动扶梯，而是选择沿着石阶大步流星而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逐渐跟上了自己的节奏。
　　“这小子不像是被抢了东西的人，而是和我一样在抓贼。”梁落生暗暗想道。待他接近之后，梁落生又用余光快速确认了一下对方脸上的表情，嗯，果真是十分的冷静，甚至可以说，貌似还挂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
　　面前出现了通往此站C、D出口的分岔路，两个鸭舌帽并没有放缓脚步，他们灵活地躲闪推搡着四周挡住去路的男女老少，分散开来冲向不同的出口，行动毫无停顿，配合得极有默契。两秒钟后，梁落生和年轻人也到达了相同的区域。只是瞬间的功夫，二人迅速对望一眼，只见年轻人挑了一下眉毛，同时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梁落生顿时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朝着他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了接受和同意之后，二人同样步伐丝毫没有停滞地兵分两路跟了上去。
　　根本无需回头，黄帽子已经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身后逐渐迫近的威胁。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加快了速度，并不时地故意将面前的老人或是娇弱的年轻女孩向后推去，试图减缓梁落生的速度。这招也确实起到了一点效果，面对着被推向自己快要摔倒的人们，梁落生除了躲闪之外也不得不腾出双手去扶稳他们的重心，在这个过程中脚步也就被迫放慢了下来。
　　十米，五米，黄帽子接近了出口。梁落生非常清楚，如果一旦让他跑出站外，在车水马龙的复杂环境中进行追捕将变得更加困难。情急之下，他瞄到了通道前方右侧摆放着的一个几十公分高的金属垃圾桶，于是上前飞起一脚，这个十几斤重的家伙就好似炮弹一般在空中打了个转，准确地砸在了黄帽子的小腿上，顿时令他重心全失，翻滚到了站口的台阶之下。
　　虽然黄帽子顾不得浑身疼痛想要继续逃跑，但无奈行动力已然被大幅削弱。此刻尚未起身站直，后颈就已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钳住，还没来得及挣扎，脚下遭受的一记迅猛的扫堂腿使这个瘦小的身躯如同纸糊的一般腾空飞起，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再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后背被一只膝盖用力顶住，握住手机的左臂也被向后折去，剧烈的疼痛之下手腕瞬间失去了力气，五指一松，手机滑落。
　　“跑！在哥面前你还想跑多远？哼哼！”梁落生抽了面前气喘吁吁的黄帽男子一巴掌，得意地对他说道。随后不出五秒，二人就被迅速围观，梁落生向里三层外三层的路人们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有的将大拇哥伸向了这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开始各种夸赞和美言；有点则不耐烦地向后拉扯着自己的同伴，只是希望和地上的罪犯尽可能地保持距离；还有些人则像看到了珍奇异兽般赶紧举起了像素和清晰度均不甚高的山寨手机，不停地变换着位置，试图找到一个最佳的角度拍出几张够酷的照片，回头好向任何认识的人进行炫耀，要是再能有机会把照片提供给新闻报社换点钱花，那可就更理想了。
　　唯独，没有一个人打算伸出援手帮助梁落生控制地上的罪犯，哪怕只是替他打个110也好。
　　梁落生无奈地苦笑着，将黄帽子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左膝下顶住，然后探出了右腿，一只手开始拆解旅游鞋上的鞋带。
　　黄帽子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趁着梁落生注意力稍有转移的时候，右手不知从何处暗暗地摸出了一把细小但头部已被磨得尖锐无比的螺丝刀，反握着压在掌心，运了一口气。
　　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出四周众人的视线，排在最里侧一圈的几个人开始向后退去。梁落生立刻察觉到了异状，就在迅速将目光转移回黄帽子身上的同时，冰冷的金属尖锋已经划到了半空中，直指自己的胸口袭来。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此时面前的二人对他们来说好像已经从茶余饭后的乐子变成了一颗正在倒数计时的炸弹，于是纷纷凄喊着落荒而逃。
　　红色液体透过白色的绒衣洇出了一个圆点。圆点逐渐扩散变大，由于受到重力作用的缘故，沿着圆点下方的边缘慢慢拉出了两条纤细的红丝，从远处看去犹如前胸佩戴了一枚鲜红的勋章，煞是好看。
　　“3毫米左右。”这是后来梁落生向警察形容螺丝刀尖戳进自己胸口肌肉时说出的话。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经历大大小小伤痕无数的钢铁战士来说，伤口的深度根本不用去看，只凭疼痛的感觉便可猜得**不离十。
　　这也是一个普通的毛贼想方设法能够伤到梁落生的极限数据。
　　还是那只大手，电光火石之间就卡住了黄帽子的右手手腕，使得刀尖凝结在了3mm的位置无法再继续深入一丝一毫。梁落生的五指只是稍稍加了点劲儿，对方就疼得大声喊叫，螺丝刀从手掌应声松脱，掉在了地上。
　　“喂！”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梁落生顺着声音的方向扭过脸去，看到了朝着自己快步跑来的那个年轻人，同时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警察。
　　“另一个呢？”待年轻人跑到面前，梁落生抬头问道。
　　“已经押上警车了。”年轻人笑了笑，从身旁警察的手里接过了一副手铐，弯下腰来拷在了黄帽子被反剪的手腕上，“看来，速度上还是我赢了。”
　　“速度？你咋就断定是你先抓到的？”梁落生有点不爽地皱了皱眉头。
　　“结果难道不是很明显吗？我抓的人已经拷走了，你这个半天不是还在这趴着呢！瞧这胸口，怎么？受伤了？”
　　“嗯，一不小心中了道儿，不过没大事，不要紧。”梁落生站起身来，捏住胸口的破洞抖了抖，讪讪地笑了起来，“论速度我可不见得比你慢。哎，不过人是按住了，可半天咋就遇不到个警察呢？”
　　“哈哈，和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其实我也只是运气好，抓住那贼的同时恰好遇到警车路过罢了。”
　　年轻人身边的警察上前拽起地上的黄帽子，和梁落生握了握手向其表示感谢，同时也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劝他还是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比较好。
　　“我曾经好歹也是个军人，这点小伤算个啥，就跟被蚊子叮了一样，嘿嘿。”梁落生活动了下四肢，向对方展示自己完全OK。
　　警察点了点头，和年轻人互相敬了个礼，说声“那我就先走了。”，随后押着犯人离去。
　　“你也是...警察？”梁落生见到二人的动作和对话，不禁问道。
　　“怎么说呢，不完全是。其实我前几天才刚来局里报到，目前还在实习期，没有正式上岗。今天正好出来办点手续，结果就碰上了这么档子事儿。”
　　梁落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难怪，看你的身手也不太像是普通人，果然是警校毕业的吧？”
　　年轻人“嗯”了一声，朝着梁落生伸出了手：“今天遇到了也算缘分，就当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吧。我叫姜羽龙，市刑警大队刚来的实习警员。”
　　“梁落生，刚从军区退伍的一个普通士兵。”
　　略显微妙的对话使得二人一愣，接着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街口的一个角落里此时停放着一辆捷豹。车中的司机放下了望远镜，抽了抽鼻子，小声对着后排两个男子说道：“耀哥，辉哥，确认过了，那个高个儿的男人就是梁落生。”
　　“哦~身材挺魁梧的嘛。另一个人是谁？”
　　“没见过，不知道是从哪跑出来的小孩儿。”司机缓缓摇了摇头答道。
　　“噗！”后座上的其中一人摇下了车窗，将嘴里的口香糖用力吐出了几米开外，不耐烦地抱怨道：“就这么个瘪三儿至于让你这么紧张？理他干啥！真是浪费时间。阿耀，要是实在觉得碍眼哥帮你做了他，分分钟的事儿。”
　　“哥，要真想做了他还用等到现在么？我研究他是有用处的，理由慢慢我再告诉你。双刀会？呵呵，多有意思啊，看来这天下过于太平了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儿。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一起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