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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易死了，但他现在觉得很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他竟然还会“觉得”不对劲。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亲眼看到自己的肉身被一点点蚕食殆尽之后，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意识还能继续存在。
理论上讲，按那恶心玩意儿的进食速度来看，当他失去视觉的时候，脑子应该马上就会被吃掉了。维持意识的物质基础消失，意识必然随之消散。
但他只是失去了五感，意识仍然保持着清醒。
也多亏那东西一边吃一边消除了他的知觉，不然他肯定会因为疼痛没法思考。
说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死掉却无能为力，真的很吓人。
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白易，除了回顾自己的一生，什么都做不了。
白易在心里苦笑，别人都是临死前下意识地走马灯，而他是因为死后太无聊，才主动转起了那走马灯。
…………
白易，公历2024年春九旬癸日出生，性别男，母胎单身。暴毙于2048年秋五旬六日。
白易在无尽的黑暗中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这无聊一辈子实在没啥值得回忆的。如果他有墓碑的话，顶多把上面这句话刻上去，就再也没什么值得铭刻的东西了。
他活得实在太平淡了。
也就最近两年，过得还算有意思。
…………
十二岁的时候，白易的父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已经退休的爷爷是他仅剩的亲人。
而在那之后，仅仅过了两年，自动驾驶技术迭代，交通事故的发生率几乎降到了零。
白易倒是没有因此觉得命运不公。他早就知道，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洪流下无比渺小。
那时他还在上初中。他从不主动去交朋友，每天除了学习和必要的体育锻炼以外，他都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头也不抬地捧着墨屏看书。
他倒也不是那种生人勿近的孤僻性格。学生们不管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都和他关系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从小被爷爷带大，教他的老师们，都说他小小年纪却暮气沉沉，像个小老头。
他并不在意，只是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毕业，升学，一直到高考结束。
爷爷给他填了志愿，而且坚决不让他改。
于是白易学了个二十年前的热门专业，爷爷眼中的金饭碗——电气工程。
而后又是按部就班地升学，读研。
研一的时候，白易的爷爷过世了，善终。
从此，白易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退了学，变卖了所有家产，只留下了爷爷在京城远郊的老房子。
他再也不用为了任何人的期待做任何违心的事，再也不用死记硬背那些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专业知识。
白易向来只期望过一种人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随心所欲地为自己的好奇心行动。
至于经济来源——他会留足棺材本，每工作一段时间，攒了点钱就辞职去旅行，手头的钱见底了就回来接着找个班上。
独自活过一生，遇见尽可能多的风景，见证更多人的命运。
…………
二十二岁时，他已经去过了东北的原始森林和西南的，下一次他想去西北看看大漠。
他很幸运地找到了最适合他的工作，在远郊的一个私营图书馆当管理员。
图书馆的馆长陈勇是个快退休的史学教授，偶尔会来这边翻翻自己珍藏的古书孤本。
陈老板人很好，他告诉白易，想上班，随时就可以来上个半年。虽然没有五险一金，但对于平时生存成本极低的白易而言，薪资很不错。
…………
白易觉得，逐本溯源，自己如今堪称惨烈的死相，一半归结于自己过盛的好奇心和行动力，而另一半应该归结于半年前的一个选择。
******
2047年冬六旬，寒假在即。
但寒假这种东西，和白易是没有关系的。
等到放假学生们回到城郊老家，他的工作量反而会变多。
毕竟图书馆的常客也就只有学生了，平日里除了陈馆长，极少有人只为读书而来。
比起往日里清净的工作，白易这一天过得可不安宁。
早上的时候，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要借一卷古籍孤本《相书注解》。白易为了找馆长批准跑前跑后忙了好一会儿——老爷子不在公共阅览室时，总是随便找个房间坐着，白易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的权限，遇上事常常找人就要找半天。
出乎白易的意料，对于这种平日里谁都不让碰的“宝贝”，陈馆长这次很痛快地批准了。
白易有点好奇，但没有多问。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白易出门在附近的老街吃饭，又遇到了那个“道士”。
那人在街边摆了个红桌布罩着的桌子，手摇着折扇侃侃而谈，身边围了不少男女老少。
白易凑过去看热闹。虽然这些年对街边摆摊不再做限制，但这种摊位还是挺少见的。
那“道士”在讲评书，讲《封神演义》的故事，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在从小和爷爷一起听评书长大的白易看来，那人的艺术水平丝毫不逊于某些大家。
讲到文王在朝歌城起卦，泄露天机触怒商君，正到了剧情关键之处，“道士”突然敲下了醒木。
而后，他从桌子底下掏出一面白底黑字，写着“卜卦相面逆天改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的布幡，又在桌子对面展开了一架折叠椅，开始吆喝他真正的生意。
观众们片刻就散去了大半。在这个年代，信这一套的已经不多了，顶着这么一副江湖骗子的模样，更是不招人待见。
而白易，瞅瞅红布桌边放着的《相术注解》，又瞅了瞅布幡上的“相面”，只觉得这“道士”或许是现学现卖，应该是不靠谱。断章倒是挺熟练，怕不是个犯了中二病的网文作者。
但他也没着急离开，想多看看热闹。
“诶，这不是图书馆那位小哥嘛，要来算一卦吗？今天第一卦，不收您钱。”那“道士”叫住了他。
抱着试试的心态，白易坐到了折叠椅上。“那就算算……财运吧。”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急需获得答案的事情。于是提了个对算命而言，相对比较普遍的要求。
“好嘞，那您抬手。”
白易正疑惑为什么算命还需要抬手，那“道士”已经将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北方的冬季天干物燥，两人同时被静电电了一激灵。
“算命还用把脉？我又不是要看病。”白易收回了手。
“那什么，都是相通的，相通的，我家师父就是这么教的，您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只给您相面。”
“那你能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白易把手揣在兜里，仰头问。
“道士”摸着下颌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吟道：“我见小哥你面目俊朗，顶上有龙虎之气，日后必堪大用。眼仁略小，眉宇间有寒气，此貌常为高处不胜寒，天煞孤星之命。至于财运，”他顿了顿，“您一生不愁吃喝，但也难以大富大贵，近日或有财源来迎，不多，但这会是你命里的转机……”
白易半信半疑……毕竟天煞孤星这一项，那“道士”还是蒙对了的。
“话说你真是道士？”出于好奇，白易和“道士”攀谈起来。
“那是自然，我自幼师承五台山妙应真人，近年来才出山……”“道士”继续用他那古香古色的说话方式做自我介绍。
“您先别忽悠了，妙应真人药王孙思邈，那可是一千年前的人物了。”才聊了没两句，白易就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确定了这是个哗众取宠的骗子。
他兴致缺缺，转身就走，并不想因为这种江湖骗子耽误了午饭。
幸亏他爱看书，而且不管什么领域都有涉猎。书读少了出门容易被骗，这话可一点不假。
…………
回到图书馆，白易开始享受白天最清闲的时光。
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喜欢泡一杯茶，随机从书架上抽一本短篇小说集，或者从报刊架上拿一本地摊故事杂志，随心所欲地瘫在阅览室门口的工位上，悠闲地品茶读书。
或着戴着耳机刷手机。
好吧，其实大多数的中午，他都是刷手机度过的……
作为获取信息，满足好奇心与求知欲的工具，一个便携的信息终端可比纸质书好用太多了。
白易正趴在桌子上漫无目的地逛论坛，后脑勺冷不丁地被轻轻敲了一下。
惊觉的白易环顾四周，只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留着白色小胡子的高个老大爷站在他身后，双手环抱着，右手拿着两三张打印纸卷成的纸卷——就是这个敲了他脑袋。
“你们馆长呢？”老大爷问道。
“我带您去找……”白易也没磨蹭，他猜测，眼前这位既然认识陈馆长，不，陈教授，那应该也是某个领域的专家大佬。
好在陈馆长没挪地方，不然又要像上午一样各个房间挨个找一遍。
但是啊但是，白易怎么也没想到，两个老人家见面没一会儿就大打出手。
他才刚转身回打算公共阅览室，才刚走了四五步，那两位就互相揪着领子破门而出。陌生的老大爷被陈馆长一肘顶出老远，正好撞在白易身上，把他撞了个踉跄。
白易人都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馆长把那陌生老人按着揍，根本不敢上去拉架。白易看得真切，陈馆长明显是个练家子，一手八极拳十分凌厉，鸭舌帽大爷趴在地上，想爬起来都费劲。
要不要报警啊……这……不会出人命吧……
“回去看你的场子，这儿你不用管。”陈勇神色平淡地冲白易摆摆手，让他一边去。
“哦，好。”白易现在觉得陈勇身上隐隐有种黑道老大哥的派头……
他可不敢多问。求生欲战胜了好奇心。
一声不吭地回去认真上班才是最好的选择。
…………
整个下午，两位老人家都在吵架。叫骂声响彻整座楼，仅有的两三个来看书的顾客都被烦走了。
白易很闲。
上班时间不允许看手机，如此嘈杂的环境下，看书又看不进去，他只能被迫听两个老头吵吵嚷嚷。
从脏话里夹杂的只言片语中，白易了解到，陌生的老者姓蔡，以前和馆长是同事，在同一所高校任教，两人以前还是亲家，但馆长的女儿英年早逝。现在的馆长，已经是孑然一身。
这两位，在馆长女儿逝世的那一年，彻底断绝了往来。具体原因白易没听太明白，只知道这俩老先生从那以后就把对方当成了仇人。
至于蔡教授这次拉下脸来找陈馆长，是为了他的独子，馆长的前女婿。隐隐约约，白易似乎听见了“交易”“绑架”“手指头”之类的字眼。
白易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再听下去恐怕工作就要没了……甚至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他还是准备偷偷溜回家。
……结果还没溜出去就被俩老头当场抓获。白易只好说自己只是内急去上个厕所。
“你都听见了是吧。”蔡教授顶着额头上的大包和脸上一块块的淤青，板着脸问白易。
图书馆整个楼里就他们三个人。
“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工作？”陈馆长问他。似乎两位老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火气也已经消了。
白易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去写辞呈……”
“你回来。*2”白易被俩老头拽了回去。
“我是说，以后你可以去他那儿上班。”陈勇指了指蔡教授。
“科研助理，月薪给你涨两千，没有很累的活，来不来？”蔡教授问白易。
好像还不错。白易还在考虑，蔡教授把一张卡片塞到了他手里。上面有一个四色二维码。
“如果你有意向，明天去这个地方找我，反正这个老家伙已经答应了，你看着办吧。”蔡教授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图书馆。
陈勇捏着眉心：“你先回去吧，我要闭馆了。”
“那……那行……”白易很利索地回工位，拎起背包就走。
总算脱身了。明天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管它呢，那是明天的自己该操心的事了。
话说回来，中午那“道士”给他算的财运，似乎还挺准的？
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他竟然还会“觉得”不对劲。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亲眼看到自己的肉身被一点点蚕食殆尽之后，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意识还能继续存在。
理论上讲，按那恶心玩意儿的进食速度来看，当他失去视觉的时候，脑子应该马上就会被吃掉了。维持意识的物质基础消失，意识必然随之消散。
但他只是失去了五感，意识仍然保持着清醒。
也多亏那东西一边吃一边消除了他的知觉，不然他肯定会因为疼痛没法思考。
说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死掉却无能为力，真的很吓人。
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白易，除了回顾自己的一生，什么都做不了。
白易在心里苦笑，别人都是临死前下意识地走马灯，而他是因为死后太无聊，才主动转起了那走马灯。
…………
白易，公历2024年春九旬癸日出生，性别男，母胎单身。暴毙于2048年秋五旬六日。
白易在无尽的黑暗中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这无聊一辈子实在没啥值得回忆的。如果他有墓碑的话，顶多把上面这句话刻上去，就再也没什么值得铭刻的东西了。
他活得实在太平淡了。
也就最近两年，过得还算有意思。
…………
十二岁的时候，白易的父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已经退休的爷爷是他仅剩的亲人。
而在那之后，仅仅过了两年，自动驾驶技术迭代，交通事故的发生率几乎降到了零。
白易倒是没有因此觉得命运不公。他早就知道，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洪流下无比渺小。
那时他还在上初中。他从不主动去交朋友，每天除了学习和必要的体育锻炼以外，他都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头也不抬地捧着墨屏看书。
他倒也不是那种生人勿近的孤僻性格。学生们不管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都和他关系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从小被爷爷带大，教他的老师们，都说他小小年纪却暮气沉沉，像个小老头。
他并不在意，只是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毕业，升学，一直到高考结束。
爷爷给他填了志愿，而且坚决不让他改。
于是白易学了个二十年前的热门专业，爷爷眼中的金饭碗——电气工程。
而后又是按部就班地升学，读研。
研一的时候，白易的爷爷过世了，善终。
从此，白易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退了学，变卖了所有家产，只留下了爷爷在京城远郊的老房子。
他再也不用为了任何人的期待做任何违心的事，再也不用死记硬背那些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专业知识。
白易向来只期望过一种人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随心所欲地为自己的好奇心行动。
至于经济来源——他会留足棺材本，每工作一段时间，攒了点钱就辞职去旅行，手头的钱见底了就回来接着找个班上。
独自活过一生，遇见尽可能多的风景，见证更多人的命运。
…………
二十二岁时，他已经去过了东北的原始森林和西南的，下一次他想去西北看看大漠。
他很幸运地找到了最适合他的工作，在远郊的一个私营图书馆当管理员。
图书馆的馆长陈勇是个快退休的史学教授，偶尔会来这边翻翻自己珍藏的古书孤本。
陈老板人很好，他告诉白易，想上班，随时就可以来上个半年。虽然没有五险一金，但对于平时生存成本极低的白易而言，薪资很不错。
…………
白易觉得，逐本溯源，自己如今堪称惨烈的死相，一半归结于自己过盛的好奇心和行动力，而另一半应该归结于半年前的一个选择。
******
2047年冬六旬，寒假在即。
但寒假这种东西，和白易是没有关系的。
等到放假学生们回到城郊老家，他的工作量反而会变多。
毕竟图书馆的常客也就只有学生了，平日里除了陈馆长，极少有人只为读书而来。
比起往日里清净的工作，白易这一天过得可不安宁。
早上的时候，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要借一卷古籍孤本《相书注解》。白易为了找馆长批准跑前跑后忙了好一会儿——老爷子不在公共阅览室时，总是随便找个房间坐着，白易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的权限，遇上事常常找人就要找半天。
出乎白易的意料，对于这种平日里谁都不让碰的“宝贝”，陈馆长这次很痛快地批准了。
白易有点好奇，但没有多问。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白易出门在附近的老街吃饭，又遇到了那个“道士”。
那人在街边摆了个红桌布罩着的桌子，手摇着折扇侃侃而谈，身边围了不少男女老少。
白易凑过去看热闹。虽然这些年对街边摆摊不再做限制，但这种摊位还是挺少见的。
那“道士”在讲评书，讲《封神演义》的故事，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在从小和爷爷一起听评书长大的白易看来，那人的艺术水平丝毫不逊于某些大家。
讲到文王在朝歌城起卦，泄露天机触怒商君，正到了剧情关键之处，“道士”突然敲下了醒木。
而后，他从桌子底下掏出一面白底黑字，写着“卜卦相面逆天改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的布幡，又在桌子对面展开了一架折叠椅，开始吆喝他真正的生意。
观众们片刻就散去了大半。在这个年代，信这一套的已经不多了，顶着这么一副江湖骗子的模样，更是不招人待见。
而白易，瞅瞅红布桌边放着的《相术注解》，又瞅了瞅布幡上的“相面”，只觉得这“道士”或许是现学现卖，应该是不靠谱。断章倒是挺熟练，怕不是个犯了中二病的网文作者。
但他也没着急离开，想多看看热闹。
“诶，这不是图书馆那位小哥嘛，要来算一卦吗？今天第一卦，不收您钱。”那“道士”叫住了他。
抱着试试的心态，白易坐到了折叠椅上。“那就算算……财运吧。”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急需获得答案的事情。于是提了个对算命而言，相对比较普遍的要求。
“好嘞，那您抬手。”
白易正疑惑为什么算命还需要抬手，那“道士”已经将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北方的冬季天干物燥，两人同时被静电电了一激灵。
“算命还用把脉？我又不是要看病。”白易收回了手。
“那什么，都是相通的，相通的，我家师父就是这么教的，您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只给您相面。”
“那你能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白易把手揣在兜里，仰头问。
“道士”摸着下颌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吟道：“我见小哥你面目俊朗，顶上有龙虎之气，日后必堪大用。眼仁略小，眉宇间有寒气，此貌常为高处不胜寒，天煞孤星之命。至于财运，”他顿了顿，“您一生不愁吃喝，但也难以大富大贵，近日或有财源来迎，不多，但这会是你命里的转机……”
白易半信半疑……毕竟天煞孤星这一项，那“道士”还是蒙对了的。
“话说你真是道士？”出于好奇，白易和“道士”攀谈起来。
“那是自然，我自幼师承五台山妙应真人，近年来才出山……”“道士”继续用他那古香古色的说话方式做自我介绍。
“您先别忽悠了，妙应真人药王孙思邈，那可是一千年前的人物了。”才聊了没两句，白易就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确定了这是个哗众取宠的骗子。
他兴致缺缺，转身就走，并不想因为这种江湖骗子耽误了午饭。
幸亏他爱看书，而且不管什么领域都有涉猎。书读少了出门容易被骗，这话可一点不假。
…………
回到图书馆，白易开始享受白天最清闲的时光。
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喜欢泡一杯茶，随机从书架上抽一本短篇小说集，或者从报刊架上拿一本地摊故事杂志，随心所欲地瘫在阅览室门口的工位上，悠闲地品茶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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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实大多数的中午，他都是刷手机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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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易正趴在桌子上漫无目的地逛论坛，后脑勺冷不丁地被轻轻敲了一下。
惊觉的白易环顾四周，只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留着白色小胡子的高个老大爷站在他身后，双手环抱着，右手拿着两三张打印纸卷成的纸卷——就是这个敲了他脑袋。
“你们馆长呢？”老大爷问道。
“我带您去找……”白易也没磨蹭，他猜测，眼前这位既然认识陈馆长，不，陈教授，那应该也是某个领域的专家大佬。
好在陈馆长没挪地方，不然又要像上午一样各个房间挨个找一遍。
但是啊但是，白易怎么也没想到，两个老人家见面没一会儿就大打出手。
他才刚转身回打算公共阅览室，才刚走了四五步，那两位就互相揪着领子破门而出。陌生的老大爷被陈馆长一肘顶出老远，正好撞在白易身上，把他撞了个踉跄。
白易人都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馆长把那陌生老人按着揍，根本不敢上去拉架。白易看得真切，陈馆长明显是个练家子，一手八极拳十分凌厉，鸭舌帽大爷趴在地上，想爬起来都费劲。
要不要报警啊……这……不会出人命吧……
“回去看你的场子，这儿你不用管。”陈勇神色平淡地冲白易摆摆手，让他一边去。
“哦，好。”白易现在觉得陈勇身上隐隐有种黑道老大哥的派头……
他可不敢多问。求生欲战胜了好奇心。
一声不吭地回去认真上班才是最好的选择。
…………
整个下午，两位老人家都在吵架。叫骂声响彻整座楼，仅有的两三个来看书的顾客都被烦走了。
白易很闲。
上班时间不允许看手机，如此嘈杂的环境下，看书又看不进去，他只能被迫听两个老头吵吵嚷嚷。
从脏话里夹杂的只言片语中，白易了解到，陌生的老者姓蔡，以前和馆长是同事，在同一所高校任教，两人以前还是亲家，但馆长的女儿英年早逝。现在的馆长，已经是孑然一身。
这两位，在馆长女儿逝世的那一年，彻底断绝了往来。具体原因白易没听太明白，只知道这俩老先生从那以后就把对方当成了仇人。
至于蔡教授这次拉下脸来找陈馆长，是为了他的独子，馆长的前女婿。隐隐约约，白易似乎听见了“交易”“绑架”“手指头”之类的字眼。
白易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再听下去恐怕工作就要没了……甚至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他还是准备偷偷溜回家。
……结果还没溜出去就被俩老头当场抓获。白易只好说自己只是内急去上个厕所。
“你都听见了是吧。”蔡教授顶着额头上的大包和脸上一块块的淤青，板着脸问白易。
图书馆整个楼里就他们三个人。
“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工作？”陈馆长问他。似乎两位老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火气也已经消了。
白易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去写辞呈……”
“你回来。*2”白易被俩老头拽了回去。
“我是说，以后你可以去他那儿上班。”陈勇指了指蔡教授。
“科研助理，月薪给你涨两千，没有很累的活，来不来？”蔡教授问白易。
好像还不错。白易还在考虑，蔡教授把一张卡片塞到了他手里。上面有一个四色二维码。
“如果你有意向，明天去这个地方找我，反正这个老家伙已经答应了，你看着办吧。”蔡教授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图书馆。
陈勇捏着眉心：“你先回去吧，我要闭馆了。”
“那……那行……”白易很利索地回工位，拎起背包就走。
总算脱身了。明天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管它呢，那是明天的自己该操心的事了。
话说回来，中午那“道士”给他算的财运，似乎还挺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