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oquge.com/book/15490/ 为您提供春意早阑珊全文阅读!注册本站用户,获取免费书架,追书更方便!
一连十数日的阴雨天气终于过去,虽然还是隆冬,毕竟有了阳光,觉着比往日温暖不少。难得有个晴朗的日子,许如幻和郑夫人相扶到花园散步,剪春则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剪春那日跟着她回白家处理债务便一直留下来服侍她。有时她在想,剪春会不会是杜明庭派来监视她,防止她有日又偷偷离开。
其实杜明庭根本不用担心。白家这样的境况,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呢?就算要走,那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有了郑夫人的陪伴,许如幻不但有了精神,连气色也似乎日渐转好。可毕竟是久病初愈,没走多远便见累了。剪春见了先在石凳上铺好软垫,然后扶她坐下。郑夫人细心地替她拢紧外套,恐她又再着凉,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两人相视一笑。
园中的景致因为天气,更因为无人料理,少了许多精致,多了几分荒凉。不过在园中嬉笑的一对小儿女倒给那园子添了几分生气。
这些日子郑夫人三不五时在白家过夜,有时还是连住两三日,郑夫人的娘家叶家不放心,不时让家中的幺小姐过来看望。一来二往,时常在许如幻身边服侍的白七少也就和叶家小姐熟络起来,且两人年纪相仿,慢慢便不免打闹起来。
郑夫人待人素来温和,虽嘴上训斥几句,但对两个半大不小的人也只是一时制止。而许如幻见着他们打闹着倒也热闹,心情也比之前舒朗,便由着他们在北苑把天都掀了。
许如幻望着在花圃处嘀咕了好一阵的两人,扭头问郑夫人:“你觉着我家老七怎样?”
郑夫人望了一眼白七少,笑道:“是个懂事的孩子。虽陪着我家小妹胡闹,却也没忘了分寸,还替她担了不少罪。只不过这阅历着实是欠缺了,遇事免不了慌张,得好好历练才能担起重任。”
许如幻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漂洋过海,学着怎样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了。哪像他,若不是家里出事,怕他是一辈子都躲在我和父亲背后。”
那时杜明庭出国,她跟着出国;杜明庭读书,她也读书;他有的,也会给她准备一份。他从来不限制她的行动,除了她有孕的那几个月。如果大家赞赏她的学识、阅历和谈吐,那都是因为她曾跟着杜明庭留学的缘故。
郑夫人拍了拍许如幻的手,安慰她:“也说不得他。他在家中也说不上话,哪有机会出面办事呢?”
许如幻笑道:“这个我也知道,只是眼看他也十八了,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只是不知,你家小妹对我家老七是什么意思?”
郑夫人突然听见许如幻这么问,微愕,问道:“怎么这么问呢?”
许如幻没有回答,只是说:“老七倒是挺喜欢你家小妹。我想让老七入赘你们叶家。”
郑夫人困惑地看着许如幻,问:“你是想撮合他们,还是想与我们叶家结成姻亲?如果是想我们帮忙,你只要开口,不用我提醒,我那大弟弟远志自会尽心尽力的。”
许如幻也大大方方答道:“这个我当然知道。而且老七是我弟弟,我自然也心疼他,他若没这意思,我也不会想到这一步。让他入赘,只是因为怕他是庶出,配不上你家小妹。”
郑夫人道:“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出面。你也知道的,自那以后,虽然家里人依旧善待我,可家里面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过问。我能帮你的只是回去把事情转告远志,剩下的你与他商量。如何?”
许如幻当然明白叶家的规矩,只等叶家大少爷抽空与她见面。哪知第二日一早,叶远志便和郑夫人一同到了白家。
叶远志与许如幻素来也是亲厚,见了面直唤她“三姐”。许如幻拉着叶远志坐下,也不拐弯抹角,道:“如今的白家不仅是空了,更是垮了,要重新堆砌谈何容易。纵然外面的人给个面子叫我一声‘白公子’或者‘杜夫人’,可这乱世,又有谁在商场上敢与白家打交道?但如果老七是叶家的人,由你领着出去,这就不一样了。”
叶远志道:“三姐要是出于这点考虑,那就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把老七安排在我身边做个秘书什么的,反而更能磨练他。用不着入赘。毕竟这是大事。”
许如幻低垂双眸,道:“我身上的名头终归是要还给他们的。我们家长房是不能继承家业的。三房的老六已经出去读书了,难得他一门心思用在读书上,是我们家活得最自由的,总不能把他拉回来陪我们受罪吧。老八和老九年纪还小,等他们能理事了,也不知道得等多少年。剩下的只有老七了。只可惜他是庶出,就怕难以服众,也高攀不起你家幺小姐。”
叶远志怕许如幻误会,忙解释:“现在又不是旧时,哪还论这些出身了?只要他们两个情投意合,我们也乐见其成。不过这入赘听起来始终不好听,何况白家如今的境况,只怕会遭到更多闲言细语。而且老七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我们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啊?”
许如幻答道:“这桩婚事自然是征得我父亲同意了才敢与你们提起。”
叶远志又道:“可这老七庶出的身份在白家已经难以服众了,再加上入赘叶家,那他岂不更难继承家业了?”
许如幻抬眸,幽幽地看着叶家大少,反问:“那你会帮我吗?”
白家是破败了,可她爷爷生前留下“不许分家”的遗言,那么作为白家的当家在家族中就还有他的地位和权威。白老爷一直觊觎着这个位置,以前就已经处心积虑要除去她。现今她是坐稳了当家的位置,可谁都知道这个位子迟早是要交给白家的男丁的。而老七就是她之后最有可能成为白家东家的人。
她这么安排就是怕白老爷会像以前对付她一样对付老七。她和白家已经被长房糟践至此了,她又怎么能让长房的人继续糟践她的弟弟?让老七同时成为叶家的人,保住他,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算不能重振从前的家声,但起码不会让白家就此败落。等老七从叶家出来自立门户了,她就有办法将白家当家的位子顺理成章地交给他了。
叶远志一怔,看着许如幻求助的眼神,心念急转,忽然明白了许如幻的思虑,不禁叹道:“三姐用心良苦啊。”
婚事一订下,叶家便紧锣密鼓命人筹办,赶在白老太爷离世的百日前完婚。因为叶家幺小姐信奉基督教,叶家便安排婚礼在教堂举行,也不会像旧时的婚礼那样等于向所有人昭告这不是娶妻,而是入赘。
举行婚礼当天,白家所有人聚在大厅,就连许久不露面的白老爷都领着长房所有人出来,准备接受白七少敬茶。
白七少跪下,双手高举过头向白二爷奉茶。白二爷喝了茶,依习俗给了红包,然后一如既往用严肃的声音告诫儿子:“两家的差别你也是清楚的,过去以后难免会受些闲言碎语,但这也是你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谨记,千万别辜负妻子。”白七少一一应下。
到了许如幻,白七少也是毕恭毕敬地跪下奉茶。
许如幻饮过茶,从一旁取过红包,正好对上白七少眉眼清晰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扬的大眼,可以说与她们的父亲,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总是在畏惧中想与她亲近,总盼着她能抱一抱他。她偶尔分他一块甜食,给他喂食,他也会高兴得欢呼雀跃,似是得了她的默许,放开胆子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十八岁的年纪,应该和家中的老六一样,待在学堂里好好用功,如今却因为她的决定不得不放弃原本属于他的自由和欢乐,随时准备肩负起她身上的重担。即便他得以成为白家的东家又如何?舍弃的东西已无以偿还。
眼眶一阵刺痛,许如幻轻眨了几下眼睛,当众伸手抚上白七少的脸。对上那对受宠若惊的眼眸,她笑了笑,轻拍白七少的脸颊。白七少低头,用力地叩谢。
白七少的婚礼过后,转眼间就是春节。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节尤其要仔仔细细地过好了。据说大年初一过好了,来年一年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可要按这么说,为什么春节还在的人,一年还没过完就不在了呢?
但不管怎么说,家里有孩子,这节日就得热热闹闹地操办,起码让孩子知道过年过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如幻点算着这个春节家中需要置办的物件和所有开销。即便许多事情比不上从前,但既然要操办,便该事事做全。
继承白家之后她就在白家的北苑上房,她爷爷生前居住的院落住下了。她的另一位祖母则主动搬到东厢院,与三房的儿孙同住。
这么长时间杜明庭也没要求她必须回到别院去,也许原先是因为允许她专心料理她爷爷的后事,现在是因为他为了战事无暇他顾了吧。
集庆政府自成立始一直不大稳固,这次华中三省联合西南一同东进,就想占领集庆政府,再立为王。而杜明庭与集庆那边素来交好,岭南又与西南相接,于私于公都必须与集庆政府结成联盟。现在杜明庭坐镇岭南北部,依计划带领永军死守东线,除了不让瑞军向前,必要时可将战线西移。
前方战火纷飞,反倒给了她无所拘束的日子。
剪春依然留在白家在旁边侍候,见门房在外面示意,便出去了一下,进来后低声对许如幻说:“郑师长想见夫人。”
许如幻头也不抬,继续敲打着算盘:“就让他进来呗。”
剪春又道:“是郑师长的随从过来传话,请夫人准备一下,到外面见见郑师长。”
许如幻只觉得奇怪,她和郑伯儒之间从来就没这些虚礼。就算她搬回白家居住,他顾虑还跟以前那样随意出入她的院落会遭人闲话,按理说也不应该这样要求她出去与他见面。
但既然郑伯儒有此要求,应该是有缘故的,她只管出去见他便是了。
郑伯儒一下车便看见身穿裙裳的许如幻披着披风,不急不躁地站在门前等他。
白色的裙裳,银色的绲边,细碎的绣花,不是旗袍的玲珑起伏,也不是洋装的轻纱飞舞,更不是男装的英姿飒爽,是一种进退有度的娴静稳重。她这样出身的女子,身上永远带着四分端庄,三分聪敏,两分傲气,一分刁蛮。这样的女子就是一本没写完的书,一个猜不到答案的谜,一出看不到结局的戏,没有一个男子能够忽略她的存在,也没有男人能揣测到她的心思。
许如幻原本见郑伯儒不是乘坐私家车,而是军部配置给他的专车过来已经觉得奇怪,又见虽然随行的侍从不多,但郑伯儒一身整齐的戎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他要让侍从提前通知她。
她牵着郑伯儒到花厅说话,问他:“你这是要怎么了?”
郑伯儒仍然是用温煦的眼神看着许如幻,答道:“我是来与你辞别的。”
“辞别?”许如幻只觉自己心随着郑伯儒的话一下子吊得老高,连忙问道,“你要去哪了?做什么呢”
郑伯儒答道:“联合军队准备调遣水军从北面南下进攻集庆,我作为岭南水军第一师的师长,最先奉命北上支援集庆政府,抵抗联合军队的进攻。”
许如幻突然有种快要被吓死的感觉,脱口“呀”了一声,也不管合不合适,直接对郑伯儒说:“都快过年了,怎么还让你去呢?就不能过了年再出门?难道他们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不过年的吗?”
郑伯儒笑道:“战事紧急,最算过节也不可能放松警戒,哪还能说挑选什么时候出发的。我来和你道过别,就要立刻到码头出发了。”
“这么快?”许如幻敛下双眸,心里既是难受,又是失落,一颗心就像没个实处摆放,就希望郑伯儒能停留得更久一些,和她多说几句话,让她知道知道更多的战况。
“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命令的?”
“昨天临近中午时。一天的时间集合。”
“这么急啊。”
“是的。”
许如幻还有很多话想问。她想问,杜明庭现在又是否安好?他现在又调遣郑伯儒的队伍北上,是不是意味着他要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
可她又怕郑伯儒不高兴,不敢多问。没想到郑伯儒先看出她的心思了,替她说:“你还想问我,他如今怎样了吧。”
许如幻抬眸瞅了瞅郑伯儒,不好意思地又把眼睛望向别的地方。
“连继。”郑伯儒靠近她,牵起她的手,问:“我与他,如果要相互站在对立的地方,你会怎么做?”
许如幻疑惑地盯着郑伯儒,反问:“你为什么要与他对立?”
郑伯儒被问得楞了一下,表情僵硬地扯唇一笑,道:“卧榻之旁,岂容旁人酣睡。依他主政岭南以来的种种举措,终有一日,我手上的水军都要奉送给他。要是到了那个地步,你会怎么做?”
不远处的回廊上,郑伯儒的副官已经向他提醒该启程了。虽军令如山,郑伯儒却似乎并不怕若因此延误了战机会受到责罚,等待她的回答。
郑伯儒看着她,她望着郑伯儒的副官。如果郑伯儒真的贻误了军机,不正好给杜明庭将他撤职查办的机会吗?何况以杜明庭现在手上的兵力,就算强行收编郑伯儒手上的水军第一师也没有任何问题。怕只怕那强行的过程中会发生一些事情,正所谓,斩草除根。
她转头坚定地看着郑伯儒,道:“如果你死了,我会恨他,会为了你离他而去,死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