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凉州花儿堪为媒

　　八月中秋，天高气爽，草原上的风景依然那么优美。
　　远远望去，与草原相接的祁连山脉蜿蜒起伏，高入云天的山尖终年积雪，而草原上却碧波万顷，马、牛、羊群点缀其中。
　　清风袭来，会使人产生返璞归真、如入梦境的感觉。
　　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中秋盛会，东大滩的寨子里热闹非凡。
　　人们的叫喊声、欢笑声，伴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从寨子里传出，在草原上空回荡。
　　马超自小长在寺庙里，天赐寺的弟子们又大多是一空大师收留的孤儿，所以对这样的节日一向比较淡漠。
　　今日见到这样热闹的团圆节场面，马超感到十分好奇，禁不住玩兴大起，催着师父走近了寨子。
　　只见寨门口的校场上，两队青壮年正在举行一场激烈的搏斗。
　　东大滩的决死队和假扮的西大滩决死队近身肉搏，双方相持不下，气势都很猛烈。
　　校场的四周，百十个鼓手肩挎红色的长鼓，一身黑色的装扮，头上插着野鸡翎，随着时重时轻、时缓时急的鼓点腾跃翻飞。
　　欢快的鼓点仿佛高声呐喊着兴奋，召唤着吉祥。
　　在人们的呐喊助威声中，东大滩的决死队打败了西大滩的决死队。
　　在热烈的掌声中，校场四周顿时涌出了许多年轻姑娘，姑娘们端着酒杯为这些勇士们敬酒祝贺……
　　马超也被这样热闹的气氛感染了，他对一空大师说：“师父，我也去玩一会儿。”
　　一空大师点点头：“去吧，把马交给我就可以了。”
　　马超转身，丟下一空大师就跑进了人群里，和东大滩的青年勇士们一起比试较量，很快便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和姑娘们的美酒鲜花。
　　一空大师望着马超在人群里玩的那样欢畅，不由得微笑着摇头道：“这孩子......”
　　到了晚上，月亮如画，月圆如盘，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银色的海洋里。
　　家家户户端出了车轱辘大的月饼，还有面捏的九牛二虎及其各种动物来祭拜月亮。
　　在凉州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
　　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只要吃上车轱辘大的月饼，出征的将士们就能够凯旋而归，和家人团圆；吃了九牛二虎，战士们就会变得像牛、像虎一样力大无比，并能轻松自如的打败敌人。”
　　东大滩的牧民们把大月饼和九牛二虎献给了天上的圆月，祈求风调雨顺、合家团圆，这个习俗在西凉府民间叫做望月。
　　同时，更祈盼着东大滩的勇士们能够早日打败西大滩的敌人，让大家过上安稳的日子。
　　孩子们在月亮下一边跑着，一边唱着：“天爷天爷大大地下，月饼蒸了车轱辘大，九牛二虎哥吃上，把西大滩的龟孙子打回家……”
　　献罢月饼祭完了月亮，接下来就成了小伙子大姑娘的世界了。
　　草原上的两大寨子年年械斗，年年流血死人。
　　为了繁衍后代、壮大人丁，东大滩每年中秋节的晚上都要为没有成婚的年轻人举行结对子活动，年青男女通过唱凉州花儿来对歌求偶。
　　草场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火堆，熊熊的火光把每个人的脸照的红扑扑的。
　　仰头望去，明亮的圆月挂在高高的树梢上，和这篝火交相辉映，好看极了！
　　一阵鼓声过后，小伙子走到场地中央，亮起声嗓唱开了凉州花儿：
　　凉州城里的钟鼓楼，
　　半截子在天里头，
　　小妹妹是阿哥的护心油，
　　千思万想着难丟。
　　姑娘们也大大方方的站在小伙子对面，用甜美的嗓音对唱：
　　四十里堡的甜水泉，
　　流出了老远，
　　榆木的勺勺儿把它舀干，
　　要想和阿哥的婚姻散，
　　除非是三九天明冰上长出个马莲。
　　……
　　姑娘们含蓄而婉转的告诉了对面的男子，如果两情相悦，就海枯石烂不变心；要是变了心，你除非把泉水舀干，或者是你让冰上长出马莲花来。
　　小伙子要是对不上姑娘的花儿就会自动退下，再由别的人上来对唱。
　　几轮花儿唱下来，小伙子们急得满头大汗，把鼓子打的越发震天响。
　　姑娘们打着锣锣，欢快的跳跃，笑的一脸灿烂……
　　央钦寨主的女儿，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央馨儿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了场中央，一身火红色的衣裙，就像天边漂来的一朵红云。
　　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而央馨儿却是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热情如火，三分娇憨可爱。
　　在全场人的鼓掌欢呼声中，没有丝毫的扭捏，她落落大方的唱了起来：
　　背鼓子的大哥说我是今夜的王后哟，
　　我唱一个四六句子你给我对上来！
　　五颜无色是什么树哟？
　　有颜有色是什么树？
　　哎，提心吊胆是什么树哟？
　　挨打受气是什么树？
　　歌声落下，鼓子匠们打着攻鼓子跑进了场子，围着火堆跳跃翻腾。
　　待到头鼓子打出一个停乐的鼓声，就见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进了场，对着央馨儿唱道：
　　今夜里的馨儿小姐是王后哟，
　　你唱了个四六句子我给你对上来！
　　无颜无色是白果子树哟，
　　有颜有色是红果子树；
　　哎，提心吊胆的是长把梨树哟，
　　挨打受气的是核桃树！
　　众人听青年对上了央馨儿的歌，异口同声的拍手喊起来：“结对子！结对子！结对子！”
　　大家之所以这样热烈，是因为场上对唱的两个人，一个是寨主的千金小姐馨儿，另一个则是东大滩最英俊潇洒的男子赵青宽。
　　此人不光相貌英俊，而且年轻有为，也是寨主央钦的大管家。在大家的心目中，赵青宽和馨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赵青宽才能配得上寨主的千金。
　　全寨子的人都知道赵青宽爱慕馨儿小姐，对馨儿小姐志在必得。
　　其他的年青人虽然有意追求央馨儿，但人家赵青宽才貌双全，又是央钦寨主最为赏识的大管家，只好放弃了追求馨儿小姐的念头，另寻心仪的姑娘。
　　可是，馨儿却并不喜欢赵青宽，平日里赵青宽处处讨好、献殷勤，馨儿从来没有理睬过他，每次见了都嫌弃的避开。
　　现在当着全寨人的面，馨儿虽然心里厌恶，但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
　　于是，便决定再回赵青宽一首花儿，提醒他不要自讨没趣：
　　花椒树你不要上，
　　那上面的刺儿扎人哩。
　　配不上的鲜花你不要去摘，
　　不识相的话要挨一顿骂哩！
　　……
　　馨儿这就是摆明了拒绝赵青宽，可赵青宽爱慕馨儿已久，此时也顾不上在众人面前丟了颜面，一门心思的想要对馨儿表明心迹。
　　他接过身旁人的鼓子背肩上，然后左冲右突、上下翻滚，打的十分潇洒威武。
　　赢得了全场喝彩后，赵青宽对着馨儿又唱：
　　“花儿”才能说出心里的话，
　　不唱时由不得个家。
　　只要你没有用刀子把我的头割下，
　　不死的我就这个唱法！
　　……
　　馨儿见赵青宽死皮赖脸，越发对他厌烦，鼻子里哼了一声，俏脸一仰：
　　上去个高山呐望平川，
　　那平川里有一朵牡丹。
　　牡丹者开花有主了，
　　你不要费那个劲了。
　　……
　　歌声落下，便有人开始哄笑起来。
　　馨儿不但拒绝了赵青宽的示爱，还不留情面的把他挖苦了一番。
　　姑娘们看着赵青宽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都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赵青宽虽然感觉丢尽了脸面，心里却依然放不下馨儿，他实在想不明白馨儿为什么看不上他，放眼整个东大滩，还有哪个男子能跟他比？
　　赵青宽心里暗暗发誓：“央馨儿，我赵青宽一定要得到你！不遂心愿，决不罢休！”
　　央馨儿被赵青宽这样一纠缠，也没了继续玩耍的心情。
　　正打算要离开时却看见一个少年大踏步走到了场地中央：
　　张太守治下的西凉府，
　　凉州城的四门已经上了锁了。
　　看见寨主千金了没心思走了，
　　心疼着丟不下你了！
　　……
　　大家没想到在东大滩，还会出现赵青宽以外的男子敢上场和央馨儿对歌求爱，一起把目光转移到了场上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细高的个子，五官俊美；虽是男子却皮肤白皙，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
　　此刻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毫不理会旁边一脸怒气的赵青宽，咧着嘴冲着对面的姑娘们笑。
　　丫鬟香香一脸的兴奋，摇晃着央馨儿的胳膊说：“小姐快看！那人比大管家还要好看。我看着和小姐十分般配呢！”
　　央馨儿打了一下香香的手臂，笑骂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小心撕烂你的嘴！”
　　香香假装害怕，调皮的伸了一下舌头。
　　央馨儿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轻狂，却又风度翩翩倜傥不凡的少年男子，不由得愣住了神，感觉有一瞬间，心跳乱了节奏。
　　一旁的姑娘们看见站出来一个比赵青宽更加英俊的男子，纷纷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并把打算要离场的央馨儿推回到人群前面，撺掇着让她和对面的美男子对歌。
　　一向从容大方、洒脱豪爽的央馨儿被大家这样一起哄，面颊上不禁有些发烫。
　　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似火，只得略显羞涩的开口唱起来：
　　小哥哥上场来花儿唱的干散，
　　尕妹妹在场上心儿跳的慌。
　　一看上了哥哥的俊模样，
　　二喜欢上了哥哥的好身段！
　　……
　　央馨儿唱完了这一段，全场爆出了一片欢呼声，还有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一听央馨儿唱出的花儿，就知道寨主的千金，他们东大滩最美的姑娘，对这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少年有了好感。
　　马超还在那里傻乐的时候，忽然就被场子里的青年们连拥带抱的推到了央馨儿的跟前。
　　被大家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马超纳闷：“这是什么情况？不就是和一个漂亮姑娘对了几句花儿吗？怎么还把他推到了姑娘们的跟前？”
　　再看看眼前的央馨儿，刚才还那样的洒脱、大方，这会怎么倒看着扭捏起来了？这里的人真是奇怪！
　　央馨儿望着马超有些呆傻的俊脸，忽闪着如星辰般明亮干净的大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鼓声再次响起，央馨儿和姑娘们手拉手把马超围到了场中央，然后围着火堆，围着马超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姑娘们嘻嘻哈哈的笑着，轻盈的舞步伴随着欢快的鼓点，让场上的气氛更加热闹。
　　马超还未回过神来，紧接着又被几个姑娘们簇拥着加入到了跳舞的队列里。
　　小伙子们欢呼着冲散了姑娘们的队列，各自牵起了心仪姑娘的手，邀其共舞。
　　央馨儿正一脸娇羞的等着马超来邀请她一起跳舞呢，却看见马超拉起了身旁另外一个姑娘的手，嘻嘻哈哈的在人群里乱蹦乱跳起来。
　　这可把央馨儿气坏了，这个愣头青！刚刚还和本小姐对唱花儿，现在居然拉起了别人的手！真是气死人了！
　　其实，马超并不知道草原寨子里有这样的风俗，只是看着热闹好玩。
　　在央馨儿拒绝赵青宽的时候，他看着特别有趣，就跳出来唱了一嗓子，现在又看别人都跳起舞来，这才随手拉起了身旁的一个姑娘。
　　不管会跳不会跳，只是由着自己的心思和欢乐的鼓点胡乱蹦哒，反正难得这样开心！
　　被晾在那里的央馨儿又气又羞，尴尬极了！一个人站在那里，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赵青宽看着马超不仅抢了自己的风头，还使得央馨儿动心，唱出了那么深情的花儿，只恨的牙痒痒。
　　他阴沉着脸，正在琢磨着要怎么整治一顿这个不识趣的小子时，却发现马超居然拉着别的姑娘跳舞，眼睛里顿时有了精光。
　　这个愣小子！正好给了他亲近心上人的机会。
　　于是，他立刻满脸堆笑，快步走到了央馨儿跟前，拉起了心上人的手准备一起跳舞。
　　央馨此时望着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却被晾在了场地当中，不知道怎么下台。
　　她可是全寨子最漂亮的姑娘啊！今晚却被这个愣头愣脑的坏小子害得出了丑！心里正在恼火，忽然发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央馨儿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赵青宽一脸讨好的站在她的面前：“馨儿小姐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能和馨儿小姐共舞是我的荣幸！”
　　央馨儿看着赵青宽献媚的嘴脸，越发的生气，她重重的摔开了赵青宽的手，向着场地外边跑去，没成想又和蹦哒得正欢的马超撞在了一起……
　　赵青宽眼见央馨儿被马超撞的转了一个圈，便紧赶慢赶的追上前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央馨儿转了一圈后被马超的长腿绊住了脚，身子失去平衡，一声惊呼朝着马超的身上倒去。
　　马超正玩的高兴，忽然感觉撞上了人，刚要回头看看时，只见方才和他对唱过歌的那个红衣姑娘，身子趔趄着朝他扑过来。
　　还没来得及多想，人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柔软的身体碰上硬梆梆的胸膛，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央馨儿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
　　本来还在蒙圈的马超，反倒被央馨儿这一声痛呼给叫清醒了。这姑娘怎的钻我怀里来了？这大庭广众的是何道理？
　　马超想到这里，飞快的抽回了抱着央馨儿的手，身子也往后退了两步。
　　怀里的人没有站稳，又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砰”的一声便爬在了地上。
　　这下场子里可更热闹了，大家看着马超那仿佛受了多大惊吓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央馨儿被马超连撞带摔，半天了才晕晕乎乎的坐起来。
　　抬头一看大家都在看着她们大笑，原本一肚子的火气突然间全变成了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子顺着粉嫩的脸颊掉了下来。
　　赵青宽一见心上人摔倒在地上，赶忙小跑着来到跟前，丫鬟香香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两个人这才把央馨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香香一边拍打着央馨儿身上的灰土，一边着急的问：“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啊？”
　　央馨儿从小到大都是全寨人手里捧着的明珠，哪里受过这样的戏弄！此刻，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赵青宽，转身又往目瞪口呆的马超腿上狠狠的踢了两脚，然后捂着脸跑出了场外。
　　丫鬟香香也跟着追了出去：“小姐，小姐等等我……”
　　马超挨了央馨儿两脚后，感到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挨了馨儿姑娘的踢，十分的奇怪：“我并未惹她呀！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怎么如此暴躁无礼？唉！真是可惜了……”
　　赵青宽看马超搅了他的好事，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扑上去撕住了马超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坏了小爷我的好事不说，还害的馨儿小姐出丑。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马超一听“野小子”三个字，登时火冒三丈。
　　抬手捏住赵青宽的手腕，胳膊一扬，便把赵青宽摔翻在地。
　　然后指着赵青宽冷冷的说道：“再敢多说一个字，小爷我就叫你永远爬不起来！”
　　赵青宽被马超摔得浑身疼痛，过了半晌才爬起来，呲牙咧嘴的指着马超：“你，你……”
　　看到马超又往前走了一步，赵青宽终究没敢再出声。
　　在全场人的哄笑声中，他一瘸一拐的往央馨儿跑远的方向追去，走出老远后才冲着马超大喊：“野小子！你给小爷等着，回头再来收拾你！”
　　马超待要追上去再打，却被几个年长一些的青年给拦了下来，劝说着拉他继续跳起舞来。
　　看大家如此热情，马超再未理会赵青宽，便很快融入到了热烈欢快的气氛当中。